沐涵领受密旨后,靖安司这台庞大的机器,立刻以最高效、最隐秘的状态运转起来。目标明确,手段却需极其审慎。调查的对象不再是贪腐或庸碌的官员,而是一群有着深厚文化背景、复杂社会关系、且极其善于利用舆论保护自己的士大夫阶层。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沐涵亲自制定了周密的行动计划,代号“清源”。她将最可靠、最精干的人员分为数条互不统属的暗线:
“书蠹”线: 精于文墨、熟悉士林交往规则的密探,伪装成游学书生、落魄文人、书肆掌柜甚至抄书匠,设法接近目标人物及其交际圈,从诗酒唱和、书信往来、日常言谈中搜集信息,重点是探查其政治倾向、对永历新政的真实态度、以及是否有非议朝廷、暗通北方的言论。
“驿路”线: 控制关键的水陆驿站、民间信局,秘密检查可疑的信件包裹。这项工作极其敏感,需有高超的拆封、阅览、复原技巧,且必须精准识别目标,避免打草惊蛇。
“鹰眼”线: 传统的跟踪监视好手,负责监控目标人物的日常行踪,接触人员,有无异常活动。
“掘金”线: 负责从目标人物的家人、仆役、旧部等外围入手,用重金收买或威逼利诱,获取内部消息,尤其是可能存在的经济问题或隐私丑闻,作为突破口。
这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了以武昌为中心的永历控制区,重点笼罩了礼部、翰林院、都察院以及江南籍官员聚居的区域。
然而,调查甫一开始,沐涵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这个群体警惕性极高,善于用隐晦的诗词、典故表达不满,即使私下交谈也多有顾忌。他们关系网盘根错节,一有风吹草动,便迅速通过座师、同年、同乡等渠道传递消息,相互通气。更棘手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人,生活上或许不算奢侈,但并无明显的贪赃枉法行为,其“问题”主要在于思想言论和潜在的政治倾向,取证极为困难。
数日后,沐涵向朱常沅禀报了一个棘手的情况:“监国,我们暗中调查礼部右侍郎周镳,似乎已引起其警觉。周镳是复社元老,与钱谦益交往甚密,在士林中声望很高。近日,都察院几位与他交好的御史,接连上疏,表面弹劾工部一位郎之用工过酷’,实则字里行间,暗指靖安司‘罗织罪名,倾陷士类’,影射监国‘近人,远贤臣’。”
朱常沅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机警!这是想先发制人,给靖安司泼脏水,给孤施加压力!告诉下面的人,沉住气,不必理会这些聒噪。继续深挖,孤不信他们屁股底下都是干净的!重点查他们的经济来源,查他们子弟、家饶行为,查他们与江北的实质联系!”
果然,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浮现。靖安司发现,周镳的侄子,在武昌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的绸缎庄,但其货源却有一部分来自清军控制下的苏杭地区,其中是否有超越正常商贸的勾当?另有一位以清贫自守闻名的翰林编修,其子在老家购置田产的资金来源可疑。更重要的是,“驿路”线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蹲守和筛选,靖安司成功截获并密拆了一封由常州寄给周镳的密信。寄信人署名“竹坞”,经查实为隐居常州的东林遗老吴梦白。信中内容,令人震惊!吴梦白在信中不仅大肆抨击永历朝廷“专用武夫,苛敛无度”,诋毁李元胤、严起恒等为“跋扈之臣”,更露骨地写道:“……闻北朝(指清廷)摄政王(多尔衮)颇重文教,开科取士,或有中兴气象。江南故土,翘首王师(指清军)……兄在朝中,宜早作绸缪,勿与比粗鄙武夫同沉沦也……” 这几乎已是赤裸裸的劝降和通敌!
几乎与此同时,对钱谦益的监控也有重大发现。其家仆中有一人被靖安司秘密策反,供出钱谦益曾多次派心腹家人,携带其亲笔信,以经商为名北上,目的地正是北京,接触对象疑似洪承畴门下幕僚。虽然具体信函内容尚未获取,但这一行为本身,已构成通敌的重大嫌疑。
铁证,正在一点点地被搜集起来。沐涵将这些关键证据整理成册,再次呈报朱常沅。看着这些白纸黑字、甚至带有当事人亲笔签押的密信副本,朱常沅的脸色由阴郁转为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知道,清算的时刻,即将到来。这场风暴,将比处置刘承胤更加猛烈,因为它将直接冲击士林的心理底线和固有的政治生态。
永历六年的仲春,武昌城柳絮纷飞,本该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让整个城市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之郑
在掌握了周镳、吴梦白等人通敌的确凿证据后,朱常沅不再犹豫。他深知,对于这种涉及根本立场、动摇国本的大案,必须施以雷霆手段,迅速果断,方能起到最大的震慑效果,避免陷入无休止的争论和扯皮。
这一日,并非大朝会,但朱常沅突然下令,召集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即刻至行宫大殿集会。旨意来得突然,且语气严厉,让所有官员都感到一丝不寻常的紧张。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官员们按品级肃立,窃窃私语,猜测着即将发生的大事。朱常沅端坐龙椅,面色冷峻,身旁站着镇粤公李元胤,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永茂,以及监国妃沐涵。沐涵的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
待百官到齐,朱常沅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沉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臣工!今日召尔等前来,非为寻常政事,乃是要明正典刑,肃清奸佞,以正朝纲!”
话音刚落,大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朱常沅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站在文官班列前排的礼部右侍郎周镳身上。周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
“礼部右侍郎周镳!”朱常沅直呼其名,声如洪钟,“尔世受国恩,位居显要,本应尽忠职守,匡扶社稷!然尔竟敢阳奉阴违,勾结外敌,图谋不轨!靖安司已查实,尔与常州逆犯吴梦白等人密信往来,非议朝政,诋毁大臣,更甚者,竟敢在信中妄称虏酋为‘北朝’,污蔑我王师,劝诱同僚‘早作绸缪’,投靠清廷!尔还有何话?!”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周镳如遭雷击,瘫软在地,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他身边的几个平日与他交好的官员,也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生怕被牵连。
朱常沅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继续厉声道:“还有常州逆犯吴梦白,隐居乡野,不思报国,反而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交通北虏,罪证确凿!”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更有甚者,如钱谦益之流,昔日屈膝事虏,名节已亏,朝廷宽宏,未予深究。然其不知悔改,表面归隐,暗地里仍与北廷秘密联络,首鼠两端,妄图待价而沽!慈毫无廉耻、反复无常之人,实乃士林之耻,国家之蠹!”
“来人!”朱常沅大喝一声。
殿外早已待命的锦衣卫力士应声而入,甲胄铿锵。
“将罪臣周镳,革去所有官职爵位,剥去官服,打入诏狱,交三法司严审!其家产,一并查抄!”
“传檄常州地方,即刻锁拿逆犯吴梦白,押解来京!”
“至于钱谦益……”朱常沅眼中寒光一闪,“着令有司,立即查抄其常熟家产!将其劣迹,刊印成册,布告下,削其功名,永不许其再入仕途!江南士林,若有再敢与之往来、为其张目者,以同党论处!”
这一连串的命令,如同晴霹雳,震得整个大殿的官员魂飞魄散。周镳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拽下去,凄厉的喊冤声(尽管苍白无力)回荡在殿中,更添恐怖气氛。
朱常沅站起身,俯瞰着噤若寒蝉的百官,声音如同从九之上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孤今日此举,非为滥杀,实为救国!北伐大业,关乎华夏存亡,凡我臣子,皆当赤胆忠心,共赴国难!似周镳、吴梦白、钱谦益慈心怀异志、通敌卖国之辈,乃国家心腹大患,有一个,杀一个!有一伙,除一伙!绝不姑息!”
“自今日起,凡有再敢结党营私、非议朝政、暗通北虏者,无论其官居何位,声望多高,一经查实,定斩不饶!其家族子弟,永不录用!”
“望尔等以此为鉴,涤虑洗心,恪尽职守,勿谓言之不预!”
这场突如其来的朝会,在极度震撼和恐惧的气氛中结束。周镳被下狱、吴梦白被通缉、钱谦益被削籍抄家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武昌,继而以更快的速度传向整个永历控制区,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朱常沅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他与旧式士大夫清流集团、以及与任何潜在投降倾向决裂的决心。一场彻底的政治清算,以雷霆万钧之势,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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