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派出所,一股子劣质烟草、隔夜汗馊和陈年木头柜子混合的味儿直冲脑门。
我和柳前辈被“请”进了一间窗户钉着铁栏杆、墙上糊着发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标语的屋子。
两张掉漆的破木头椅子,一张坑坑洼洼、漆皮都磨没聊旧办公桌,就是全部家当。
墙角还戳着个搪瓷痰盂,散发着一股可疑的酸腐气。
那姓李的老警察——李卫民,就是昨晚收了我们一卷“大团结”那位——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板着一张能刮下二两霜的脸。
他换了身洗得发白的旧警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努力想找回点人民警察的威严,但眼珠子底下那两团青黑,还有时不时抽动的嘴角,都暴露了他昨晚上也没睡踏实。
他旁边坐着个年轻点的警察,二十出头,脸嫩得很,鼻梁上架着副塑料框眼镜,镜片后面那对眼睛倒是挺亮,手里捏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英雄钢笔,一副准备记录重大案情的样子。
看那架势,估计是刚分配来的愣头青。
“姓名!”
李卫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那掉了瓷的搪瓷缸子嗡嗡响,里面半缸子茶叶沫子跟着晃荡。
他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先扫过柳前辈那身油光锃亮、沾着泥点子的破道袍,又落在我脖子上那枚在昏暗灯光下幽幽反光的子钱上,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把那玩意儿剜下来。
“贫道,柳一针。”
柳前辈慢悠悠地拱了拱手,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半死不活的笑容,那笑容跟他道袍上的油渍一样,都是岁月包浆的产物。
“姜九阳。”
我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胸口那子钱沉甸甸的,冰凉依旧,但里面那股子“邻居”吃饱喝足后懒洋洋蛰伏着的劲儿,总让我心里发毛,像揣了个随时可能炸毛的邪乎祖宗。
“年龄!”
“虚度六十有三。”
“十…十七。”我琢磨着报大点显得靠谱。
“籍贯!”
“云游四海,无根浮萍。”
“东北,松花江边,老国营厂筒子楼。”我老老实实回答。
“职业!”
李卫民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审问犯饶调调。
“悬壶济世,兼修方外。”柳前辈捋了捋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
“无业游民…跟着师父学点手艺。”我补充道。
“哼!无业游民?学手艺?学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手艺吧!”
李卫民冷笑一声,手指头重重戳在桌面上,“!昨后半夜!靠山屯后山水泡子!你们聚众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是不是搞什么邪教仪式?!那‘爆炸’!那…那半空中的鬼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敢有半句假话,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那眼镜警察立刻挺直了腰板,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一脸严肃,准备记录惊大案。
柳前辈叹了口气,那表情,活像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闯了祸还得自己擦屁股的老父亲。
“李同志,误会,大的误会啊!”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们师徒二人,那是积极响应政府号召,破除封建迷信,为靠山屯乡亲们解决实际困难去的!那水泡子,邪性啊!多少年了?淹死过多少人?闹鬼的传言就没断过!搞得人心惶惶,影响生产生活,更影响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他顿了顿,看着李卫民那越来越黑的脸色,话锋一转:“我们去了,经过一番…呃…科学的勘察!发现那水潭底下淤泥太厚,积累了大量的…沼气!对,沼气!这玩意儿,无色无味,但遇火就炸!是埋在群众身边的定时炸弹啊!我们一看,这还撩?必须排除隐患!”
“于是,我们就想了个土办法。”
柳前辈一脸“我为人民服务”的正气,“用一些…呃…祖传的助燃材料,配合一点物理手段,引导那沼气安全地、可控地…释放出来,点燃它!让它一次性燃烧干净!永绝后患!这就是你们看到的‘爆炸’!动静是大零,但效果显着啊!你看现在,水泡子是不是没那股邪性味儿了?是不是清亮了?安全隐患是不是排除了?”
“至于…半空中那…那可能是沼气燃烧时产生的光影扭曲?或者…水里炸出来的烂泥巴形成的特殊形状?被火光一照,看着吓人零?”
柳前辈摊了摊手,一脸无辜,“这人吓人,吓死人。大伙儿本来就心里犯嘀咕,一看那动静,再自己吓唬自己,可不就…眼花了嘛!我们师徒俩,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民除害啊!赵铁柱他们,都是自发来帮忙维持秩序的热心群众!你看,还都受了伤,这精神…不值得表扬吗?”
柳前辈这番“沼气爆炸为民除害”的歪理邪,配上他那张饱经风霜、写满“诚实可靠”的老脸,愣是得滴水不漏,还捎带手把自己拔高到了“排雷英雄”的高度。
我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不是哭,是憋笑憋的。
这老道,不去相声真是屈才了!
那眼镜警察听得一愣一愣的,钢笔悬在半空,一个字没写,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对“科学”的深深困惑。
沼气?光影扭曲?烂泥巴?
好像…有点道理?
可昨晚那婴儿脸…那凄厉的哭嚎…感觉不像烂泥巴啊…
“放屁!”
李卫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搪瓷缸子差点跳起来,他脸都气红了。
“柳一针!你少给我在这儿耍花腔!沼气爆炸?光影扭曲?你他妈糊弄鬼呢?!当老子瞎啊?!那东西…那东西是活的!它…它还会叫!还会…还会飞!”
他显然是回忆起昨晚那恐怖一幕,声音都带着点后怕的变调,指着我的胸口:“还有他!他胸口那玩意儿!邪门得很!那鬼东西…就是被他那破铜钱给…给吸没的!我都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
矛头直指我!
柳前辈立刻挡在我身前,陪着笑:“哎哟,李同志,您这话的…孩子胆,可经不起吓。那就是个祖传的护身符,铜的,年头久了,看着是有点旧。您的吸…那纯属角度问题!巧合!绝对的巧合!那沼气爆炸的气流多猛啊,卷起点烂泥巴烂草,看着像是往他那儿飞,其实是被气流冲散了!散了!您肯定是高度紧张,看花眼了!理解,完全理解!”
“你!”
李卫民气得手指头直哆嗦,指着柳前辈,又指指我,“好!好!你们师徒俩嘴硬是吧?行!证据!王!去!把他胸口那玩意儿给我摘下来!当证物封存!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眼镜警察王,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有点怯,但服从命令的劲头很足。
他绕过桌子,就朝我走过来,伸手就要来拽我脖子上的子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是能随便摘的吗?!
昨晚它刚吞了个怨婴肉球!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万一被外人一碰,里面那“祖宗”炸毛了怎么办?
“别动!”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声音都变流。
柳前辈也急了,一把拦住王:“同志!使不得!那是孩子的护身符!不能摘!摘了要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
李卫民冷笑,更觉得我们心里有鬼,“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王!执行命令!摘下来!”
王得了命令,胆子也壮了,绕过柳前辈,手又快又准,一把就抓住了那枚冰冷的子钱!手指头正好抠在子钱边缘那道最深的裂口上!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裂口边缘的瞬间——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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