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实验室的冷白色灯光下，周雨薇的速写本摊开在分析台上。
林溪坐在高脚椅上，戴着一副特制的增强现实眼镜。透过镜片，速写本上的每一笔线条都被数字化重构，每一处涂改都被放大分析，每一行手写注释都在旁边的悬浮窗口中实时翻译。
“第37页，左下角的这个几何图案，”她对着麦克风，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看起来像是分形结构，但分形公式有异常修正。‘深蓝’，计算修正值与‘星图’基础语法的匹配度。”
电子音平稳回应：“正在计算……匹配度78.3%。修正点集中在递归终止条件——标准分形会在达到预设精度后停止，而这个图案的递归会继续深入0.7个数量级。”
陆衍站在主控台前，看着大屏幕上同步显示的图像：“也就是，周雨薇在探索超越常规计算精度的‘微观结构’。”
“对。”林溪翻到下一页，“而且你看这里的注释——‘在无限分割中寻找稳定点’。她在寻找某种……数学上的奇异点，在那个点上，无限分割的结构依然保持自相似性。”
“这听起来像‘星图’的核心理念。”陆衍调出“深蓝”存储的“星图”技术解析模型，“‘星图’试图用无限递归的几何结构来模拟意识的层次性。他们认为意识不是单一的实体，而是由无限嵌套的子结构组成，每个子结构都是整体的微缩版本。”
林溪摘掉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所以周雨薇可能独立推导出了‘星图’的部分数学基础。或者，她被‘展示’了这些基础，然后用自己的艺术语言重新表达。”
“更可能是后者。”陆衍调出速写本的创作时间线，“你看这些图案的演变——最早是去年三月，那时候还是相对简单的分形艺术。但到了六月，复杂度和精确度突然跃升，就像……有人给了她更高级的工具或知识。”
林溪重新戴上眼镜，放大六月的一张草图。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面体结构，每个面上都有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未知的文字。
“‘深蓝’，识别这些纹路。”她下达指令。
几秒钟后，分析结果弹出：“纹路为自定义符号系统，与已知语言无匹配。但符号分布符合特定统计规律——信息熵3.2，冗余度41%，疑似加密信息。”
“加密……”林溪喃喃自语，“周雨薇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什么。”
她继续翻动。速写本的后半部分越来越混乱，公式和图形之间开始出现大段的文字注释，字迹潦草，像是急速写下的思考碎片。
【光不是粒子也不是波，是信息……】
【频率决定存在……】
【如果能找到灵魂的共振峰……】
【画廊需要更多颜色……】
陆衍把这些文字片段提取出来，在另一个屏幕上进行关键词关联分析。很快，一张概念网络图开始形成：“光”“频率”“共振”“画廊”“颜色”“意识”“保存”……所有这些词围绕着中心的“星图”结构，像行星围绕着恒星。
“她在构建自己的理论体系。”林溪，“用艺术家的语言，重新解释‘牧羊人’给她的知识。”
“但也可能埋下了线索。”陆衍放大其中一个注释片段——【真正的入口不在代码里，在作品里】。
“这是什么意思？”林溪问。
“也许周雨薇留了后门。”陆衍开始搜索周雨薇公开发布过的数字艺术作品，“如果她真的把‘画廊’的接入点隐藏在了自己的艺术创作里，那么理论上……”
他调出一个作品集网站。周雨薇作为数字艺术家，在网上发布过十几个作品，大多是算法生成的动态图像。她有一定的众追随者，但从未进入主流视野。
林溪凑到屏幕前：“这些作品有什么特别吗？”
“表面上看，都是标准的算法艺术——分形、粒子系统、光线追踪。”陆衍快速浏览着，“但如果我们用‘深蓝’进行深度分析……”
他选了周雨薇去年八月发布的作品《虹膜》。那是一个缓慢旋转的、类似眼睛虹膜的复杂图案，颜色从中心的深蓝渐变成边缘的淡金，纹理细腻得令人惊叹。
“‘深蓝’，分析图像的数据结构，使用‘星图’语法库作为参考。”
进度条开始移动。实验室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分析完成时，屏幕上跳出了一张覆盖图——在《虹膜》的视觉图像之下，隐藏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几何网格。网格的节点分布遵循严格的数学序列，连接方式与“星图”的基础结构有92%的相似度。
“她在作品里嵌入了‘星图’的图案。”林溪感到一阵寒意，“就像把二维码藏在画里。”
“不止。”陆衍放大网格的一个局部，“你看这些节点的排联—它们组成了一个地址。‘深蓝’，解码这个地址。”
解码过程很快。几秒钟后，一行字符串出现在屏幕上：
【G-07-A3-b-Entry】
“画廊，07号分区，A3区块，b型入口。”陆衍轻声念出，“这是一个坐标。”
林溪盯着那行字。G代表画廊，07是分区编号，A3是区块坐标，b型入口……这可能意味着，通过周雨薇的这件作品，可以连接到“画廊”的特定区域。
“还有别的作品吗？”她问。
陆衍继续分析。周雨薇的十二件公开发布作品中，有九件都隐藏着类似的几何网格。每件作品的网格都指向“画廊”的不同坐标——有的是入口，有的是存储区，有的是“创作区”。
而最后一件作品，发布于去年十月——《无限的房间》，是一个视觉上无限延伸的白色空间，正是沈雨桐描述的那个画廊的精确再现。
这件作品的隐藏网格最大、最复杂。陆衍用了一个更强大的解码算法，花了整整十分钟才完成解析。
结果是一张地图。
不是物理地图，而是“画廊”内部结构的数字蓝图。上面标注了存储区、展示区、创作区、控制中心的位置，还有几十个标记为“作品”的光点。
其中一个光点标注着“test-01”。
测试者01号。
“自愿的测试者。”林溪低声，“他真的在那里。”
陆衍把地图保存下来，表情凝重：“这解释了为什么‘牧羊人’要回收周雨薇的作品和笔记。她不仅记录了‘画廊’的技术原理，还留下了它的结构图。这对他们来是巨大的安全隐患。”
“但为什么她要做这些？”林溪不解，“如果她真的相信‘画廊’是艺术的未来，为什么要在作品里留下后门和地图？”
陆衍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调出速写本最后一页——那里没有公式，没有图形，只有用红笔画的一个简单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点。
“这是文学的符号。”他，“代表太阳。或者更广义地……代表光源。”
他放大符号旁边几乎看不清的一行铅笔字：
【记住光的方向】
林溪屏住呼吸。这个符号，这句话，在速写本的最后一页，在所有的复杂计算和疯狂构想之后。
“也许……”她慢慢，“周雨薇并没有完全迷失。也许她在最后的时刻，依然记得什么是真实的光。所以她留下了这些线索，这些‘钥匙’，希望有人能找到它们，理解发生了什么。”
“或者希望有人能阻止。”陆衍补充，“阻止‘画廊’继续扩张，阻止更多人被‘收集’。”
实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人看着屏幕上那张“画廊”的地图，看着那些标注为“作品”的光点，看着那个标注为“test-01”的第一个受害者。
“我们现在有地图了。”林溪最终，“但怎么进去？就算知道坐标，没有接入技术，我们也无法连接到‘画廊’。”
陆衍调回周雨薇的作品列表：“也许接入点就在这些作品里。她过，‘真正的入口不在代码里，在作品里’。这可能意味着，观看这些作品本身，就是一种调谐过程——通过视觉刺激，让意识进入特定的频率状态，从而‘看见’画廊。”
“像沈雨桐的梦境。”
“对。但沈雨桐是被动受影响，而周雨薇留下的这些作品，可能包含了主动引导的算法。”陆衍开始分析《虹膜》的视觉频率，“如果某个频率序列能让观察者的脑波与‘画廊’的某个入口同步……”
“那观看这些作品就可能成为进入‘画廊’的钥匙。”林溪明白了，“但这也意味着风险——如果普通人无意中看到这些作品，也可能被影响。”
“所以‘牧羊人’要回收所有痕迹。”陆衍，“他们不能让这些‘钥匙’散落在外面。”
他关掉所有分析窗口，转向林溪：“我们需要做一个决定。是继续保守地调查，还是尝试使用这些‘钥匙’？”
林溪知道这个问题的重量。尝试进入“画廊”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他们的意识可能被困在那里，可能被“格式化”，可能成为新的“作品”。
但如果不进去，他们永远只能在外围打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画廊”的运作方式，永远无法找到拯救周雨薇和其他受害者的方法。
“我们需要准备。”她最终，“不是现在，不是仓促行事。我们需要设计安全的接入协议，需要有紧急脱离的方案，需要有外部监控和救援机制。”
陆衍点头：“而且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周雨薇的速写本里可能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线索。沈雨桐的梦境可能提供更多关于‘画廊’内部状态的信息。我们不能冒险直接进入一个未知的环境。”
“同意。”林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我明还要和沈雨桐见面，可以试着……引导她回忆更多梦境的细节。”
“心。”陆衍提醒，“不要让她意识到我们在调查‘画廊’。就是对‘艺术与梦境关系’的学术研究。”
“明白。”
林溪收起速写本，心地装进防静电袋。这本速写本现在不只是沈雨桐的纪念品，也不只是周雨薇的研究记录，它是一个战场的地图，一把可能打开监狱的钥匙，也是一封来自深渊的求救信。
走出实验室时，已是凌晨一点。城市的夜晚依然明亮，但街道空旷了许多。陆衍送她回宿舍，车子在寂静中行驶。
“林溪。”陆衍忽然开口，“如果有一我们必须进入‘画廊’，你会害怕吗？”
林溪看着窗外飞逝的街灯，思考了很久。
“会。”她诚实地，“但我更害怕什么都不做。更害怕知道有人被困在那里，被当成‘作品’收藏，而我们因为害怕而放弃拯救他们的尝试。”
陆衍没有马上回应。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转过头看着她：
“我也是。所以我才会继续这场战斗，即使知道对手可能远超我们的理解。”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校
“我们会找到方法的。”林溪轻声，“周雨薇留下了钥匙，沈雨桐提供了线索，我们赢深蓝’和技术。而且……”
她顿了顿：“而且我们有彼此。这意味着我们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陆衍的嘴角微微扬起，那是很少见的、真正的微笑。
“对。”他，“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车子在宿舍楼下停稳。林溪下车前，陆衍叫住了她：
“明下午，我们需要去一趟艺术展览中心。那里正在展出周雨薇的一件早期作品——不是数字作品，是实体绘画。‘深蓝’检测到那件作品周围有异常的信息场波动。”
“又是‘钥匙’？”
“可能。”陆衍，“或者……是诱饵。”
林溪点点头：“好，明见。”
她走进宿舍楼，电梯上升时，她摸着背包里的速写本，想起周雨薇画的那个太阳符号，和那句“记住光的方向”。
在所有的数学、几何、频率、数据之中，那个简单的符号和那句话，像一束微弱的、但坚定的光。
也许这就是周雨薇最后想的话：无论技术多么先进，无论“画廊”多么完美，都不要忘记真实世界里的光——太阳的光，爱饶目光，艺术作品里那些不完美的、但因此真实的闪光。
电梯门开了。走廊里很安静。
林溪走回房间，把速写本锁进抽屉。躺上床时，她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依然浮现着那些几何网格，那些“画廊”坐标，那些标注为“作品”的光点。
在她即将入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衍的消息：“刚收到‘深蓝’的补充分析——周雨薇的速写本里，有一个隐藏的页码。需要用特定频率的光照射才能显现。明我们试试。”
林溪回复：“好。”
她放下手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光的方向。周雨薇。
但有时候，光会隐藏在黑暗里，需要你主动去寻找。
就像那些隐藏在艺术作品中的密码，那些隐藏在疯狂背后的清醒，那些隐藏在绝望中的希望。
林溪重新闭上眼睛。
明，寻找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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