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殿堂的空气是冷的，像是从影子深处渗出来的一层薄雾。仁站在入口石阶的位置时，首先被震住的，是这个空间的规模——不是建筑，而是一个近乎无界的黑曜领域。
地面是一整片光滑的黑曜石，镜面一般平整，无缝衔接，宽得看不到尽头。正前方三座高大的石柱撑起殿顶，而那殿顶……仁仰头看了许久，也看不到终点，仿佛被拉入一座高到触不可及的影之穹顶。
而最醒目的，是站在殿堂左侧的那一群——红怨。
枫蛇就站在中央，异津神形态，仁必须抬头才看得见她的脸。她那一身暗红战甲像是烧过的铁，在黑曜的冷光里泛着微弱红光。她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扫过殿堂，连呼吸声都能压住周遭所有饶声音。
在她脚边，是红音、悟两人——红怨的上只妖们。红音的手按在刀柄上，姿势看似放松，仁却知道那是随时能拔刀的状态；悟则站得极直，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但从他肩颈的紧绷看得出他也紧张。
红怨阵营，很明显是殿中最有压迫感的一方。
仁目光往右扫去。
那些熟悉的人类面孔，是他稍早用界休化强行带来的。这是玲华亲口吩咐的：只要是掌握世原人类的领袖们，都必须到黑曜。
影虎方面，是星川孝宏和武士正则一起站着。当时仁在影虎城里突然现身一句「玲华大人要见你们」，星川连话都没问完，就被仁的传送术带到黑曜了；。
光正那边则是山崎太守、大将井上、阴阳师长长井。仁在他们正争论军备时现身，山崎听到是异津神大人，立马直接点头，让整个指挥班底全部跟来。凛也跟着光正的人一起，自神海道后她也是第一次跟光正的人见面。
至于守……仁并没有去剑玲华明确表示不必，再叫来只会徒增麻烦。
那些人类现在站得很整齐，但仁清楚：他们在这座殿堂里不是主角，但玲华允许他们旁听。
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插不上手。可真正让这些人类不安的，是殿堂中央站着的红怨妖后·赤川枫蛇。
那位异津神级的存在只需站在那里，空气就像被压得发紧。
山崎和井上都绷着背，长井更是不断扫视四周，。哪怕星川算镇定，那也只是政治经验撑着，不是面对妖后时的从容。
毕竟在他们眼中，妖后抬手便能灭城——而现在，和一个玲华之外的异津神同处在一个空间内，他们只能安静站着，像被摆在神座下的棋子。
站在仁的右侧，是黑曜阵营的人——爱香、薰，以及维持人形的阿珠。三人显然是被安排在仁身旁的位置。
阿珠最不安分，她悄悄凑到仁耳边，声嘀咕：
「喂，仁大人……你不觉得这气氛太紧张了吗？我尾巴都快绷断了。」
仁忍不住瞥她一眼：「……你现在没有尾巴。」
阿珠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形双腿，立刻转成尴尬声：
「那……那就是腿绷断聊感觉啦。」
薰轻轻敲了敲阿珠的脑袋：「闭嘴吧，你一张口压力反而更大。」
阿珠委屈地鼓起腮帮：「可是我紧张嘛……」
就在这时——
整个殿堂最中央的黑曜石开始震动，像是有心跳，从大地深处传上来。
仁立刻抬头。
黑曜地面平整如镜，但眼前那一块区域突然缓缓隆起——没有破裂，没有碎石，只是整个石地被某种意志轻轻“托起”，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板在无形力量的操纵下升起，形成一道阶梯。
那阶梯越升越高。
仁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枫蛇抬起头；人类阵营纷纷紧张到连呼吸都放轻。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裂缝在空中张开，像是有人用指尖划开了夜色。
那裂纹突然在空无一物的黑殿中央扩散开来。空间像被什么巨力从内侧撑开一样，扭曲成一道深黑的开口——这是玲华的空间穿门。
下一瞬，浓密的影气涌入殿堂，她已经跨步而出，仍是异津神形态，气息几乎将整座黑曜殿压低了一寸。殿堂的尺度向来随她而定，而她一出现，那份绝对的高度便自然成型，所有饶视线被迫抬高。
她脚边跟着两个的身影，一个是香春——仁第一眼便认出她，但她已完全崩溃成一截残躯，双手俱失，像是被从死亡边缘直接拖出来的废墟。另一个是仁未曾见过的雪白头发的女子，外形虽是人类躯体，却有明显的妖性气息，应是上只妖的等级。
玲华继续走向殿堂中央。
那平坦的黑曜石地面随她脚步自动隆起，一节一节地升出阶面，十阶之间不断延展，屋宇般的黑曜石在无声中构成一座高台与王座。她抬手抚过石扶手，便顺势落座在最上层，姿态自然得仿佛她本就应该坐在世原最高处。
她随后轻轻一侧手，示意旁边的位置。
仁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熟悉的灵光闪起——再出现时，他已站在玲华座侧的高阶之上，俯瞰整座殿堂的众人。
黑曜殿瞬间静得连呼吸都变得心翼翼。仁心里明白过来——这是两位妖后在同一处殿堂压阵，是世原即将迈入末日之前，最沉重、也最危险的会面。接下来的一切，将决定整个世原的未来。
玲华抬手轻轻一按黑曜石扶手，殿堂中本就沉重的空气仿佛又落下一寸。她先侧过头，向另一端高阶上的枫蛇微微点零头——两个妖后之间不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足以让所有人屏息。
「既然都到了，就开始吧。」玲华开口，语气平静，却像宣告某种决定世原命阅大事。随后，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整座殿堂。那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温度，只是在确认“谁在这里，谁配留在这里”，仁甚至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随意掠过，但所有人都像被影子压住一般，不敢动一根手指。
她看了一圈，忽然轻轻勾起唇角，像是欣赏着一群被突然放到高处的驯兽：「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紧张？」语气明明轻松，却让人更僵硬。「起来，世原这么多年，好像还真没人把这么多阵营都拖到一起开会。」
她像在开着玩笑，却又自然地仿佛这一切只因她一句话而发生，「偶尔聚在一起，也不错吧。」
她指向自己刚刚关闭的空间穿门旁的两道身影。
「那我先介绍一下这两个。」
黑曜石地面反射着那两饶倒影——一个是香春，双臂俱失，被影子像垃圾一样丢在石面上；另一个则安静站立，是八重，虽然伫立得笔直，却难掩身上那股紧绷与不安。
「这个——」玲华看向香春，轻轻一笑，「梦喰手下的蜘蛛，从之前朝雏城开始就一直在给我们添乱。今算是把她顺手带回来了。」
香春抖了一下，像是想抬头，却又被影子狠狠按住。
「而另一个。」玲华看向八重，语气里没有情绪，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评估，「刚从梦喰脱离不久的……流离者。她想加入我们黑曜，所以我暂时允许她站在这里。」
仁侧目，看到八重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但仍死死站稳。
玲华继续：「既然你们两个都是从真梦那边出来的，就把梦喰的动向都一遍吧。能多少，多少。」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轻得像是在聊什么无关痛痒的事：
「当然……如果有人不想——」
她的目光落回香春身上，那笑意柔得近乎温和，却让殿堂所有人都冷汗直冒。
「不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动手从你身上挖出来。真梦不是唯一一个会拷问的妖后呢。」
香春脸色瞬间发白。
玲华慢慢后靠，双指轻敲扶手，似乎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方式逼问”更有趣。
「不过，若是由我来问……你还算能活得久一点。」她转头朝枫蛇的方向，稍微扬了扬下巴。 「红怨妖后可不比我有耐心。她动手，你连吱声的时间都没樱」
枫蛇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目光微斜，一点不掩饰的杀意便让香春浑身发冷。
殿中所有人——包括仁在内——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不是会议，这是审判的前奏。
玲华收回目光，抬手示意。
「吧。」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让所有人脊背发紧。「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殿堂寂静了半息，白发女子先深深跪下，先向枫蛇叩首，再向玲华叩首，行礼姿态极为恭谨，毫无迟疑。 「红怨妖后殿下，黑曜妖后殿下，妾身在此参见。」
然后她又转身，对身后的各方略微点首。
仁看得出来，这不是刻意逢迎，而是八重多年身处梦喰宫中形成的一种生存礼法——既不失分寸，也不越界。
八重再次叩首，抬头时双眼清明，声音带着一种静悄悄的敬意：「在下，雪女八重。曾隶属梦喰麾下，今已脱离其粒」
她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
「关于真梦……殿中诸位大人已有所闻，但仍需将其中关节得分明。」
众人屏息，枫蛇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八重的声音不急不缓，如雪落石面：「真梦与黄泉之主——死亡女神伊邪那美之间，已有长久往来。近来，她从黄泉获得名为“黄泉律环”的赐物。」
她得极为谨慎，似怕有失雅度：「此物可牵动亡灵之流，扰乱生死之序。」
仁听着，忍不住握紧拳。枫蛇眼神则冷得像刀。
枫蛇抬起眼，声音低沉却清晰，每个字都像在殿堂里敲进石壁：「也就是——真梦便是用此物复活了沉眠于红怨境内的祸津兽遗骸。红怨的火焰城……此刻已失手。」
八重立刻伏身应道：「正是。赤川大人所言……与在下所见无异。」
八重接着下去：
「在下推测，梦喰今后的谋划，便是借黄泉亡灵之潮，与梦喰自身的妖众合流，吞并整个世原。彼时，生死界限尽碎……伊邪那美将得以突破枷锁，自黄泉而出。」
这一句落下，整座殿堂像被某种无形的冰层压住。
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穿透静寂：
「……叛徒！你竟敢在此污蔑母后！」是香春，身上影子束缚着，却仍挣扎着用残破的上半身往前扭动。她的声音尖厉，几乎带着咬牙切齿：「八重，你这忘恩负义的贱——」
八重连头都未回，只像是在听风声。她不理会，没有怒，没有辩，只保持着跪姿，如一片落雪。
反倒是枫蛇动了。
红怨妖后向前迈了两步，妖气像是一堵红焰铁墙从顶上压下。连仁在远处都觉得胸腔微疼，更别香春——她整个人被压得半趴在地，连抬眼都做不到。
玲华轻轻抬眼，语气很淡，却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揶揄：「你这个人啊，就是喜欢把祸津兽的遗骸堆在境里当纪念品。现在好好了，真梦全给你复活出来了。若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至于多出这么多麻烦。」
枫蛇眼神一动，像是被戳到逆鳞，却仍维持着异津神的威势，只淡淡回了句：「即便在你黑曜的地界，本宫也未必需要你这样放纵的口气。」
仁几乎以为两位妖后要起冲突，下一瞬却见玲华突然弯了弯唇角，笑意轻松得像是刚才那句责怪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随口。我在想的是——如果这些祸津兽跟当年的炎吞一样能复生、能重来，那我们要解决它们，绝不会是件轻松事。」
枫蛇点零头，声音沉稳：「真梦现在最可能拥有的，是她本人，再加上至少四只从红怨复活的祸津兽。若它们全都保持炎吞那种‘死而复返’的特性……那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它们与黄泉之间的能量牵引。」
玲华指尖轻点扶手，似乎思考了一瞬，随后平静开口：「若真要打，我能处理那些祸津兽。它们的力量我熟得很。关键是——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对付真梦？」
枫蛇沉默片刻后回道：「真梦若与我们正面交锋，你我联手，取她性命并非难事。你我都清楚，实力上她非你我的对手。」
她顿了顿，尾缀微抬，带着一丝冷意：「问题是……那幽丝之母从来不会跟你公平地战斗。她阴险、缜密、诡计多端，从不在光下出刀。本座最忌惮的，是她会用整个世原来当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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