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巡,全称“早期巡回适应性训练与展示”,在赛车这个圈子里,
尤其是对于刚入行或准备入行的新人而言,
是一种介于正式比赛和日常训练之间的特殊活动。
通常由经验丰富的经理人、教练或型车队组织,
选择一些条件相对原始、管理不那么严格的场地,
有时甚至是临时封闭的乡镇道路或废弃厂区,
将几辆基础改装的车凑在一起,让新人进行模拟竞赛环境下的驾驶。
目的不是争夺名次,而是“感受”。
感受真实赛道哪怕简陋的压力,感受与其他车辆近距离角逐时的判断与反应,
感受车辆在极限状态下的反馈,感受比赛日的节奏和氛围。
同时,也是组织者观察新人潜质、磨合团队、吸引潜在赞助或合作伙伴的一种方式。
罗成带陆燃参加的这次早巡,地点在江省北部一个名叫沂安的城郊外。
这里有一片早年规划但未完全建成的工业园区,
几条笔直宽阔但少有车辆通行的内部道路,以及一段带着起伏和弯道的连接线,
被当地一些玩车的人私下用作活动场地。
条件简陋,没有看台,没有专业的维修区,
只有几顶遮阳棚、几辆拖车和满地乱扔的空水瓶与烟蒂。
陆燃跟着罗成的大众途观抵达时,现场已经聚集了二十几号人。
七八辆改装程度不一的车停在空地上,有两厢的钢炮,
有老款的三菱EVo,甚至还有一辆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丰田86。
车手大多年轻,男多女少,穿着各式各样的赛车服或休闲装,三五成群地聊,
检查车辆,空气中弥漫着汽油、轮胎橡胶和防晒霜混合的味道,
背景音是引擎偶尔启动的低吼和调试设备的电流声。
“别紧张,今就跟着感觉走。”
罗成递给陆燃一顶印着不知名品牌logo的白色头盔和一副手套,
“主要是熟悉流程,体会一下跟车和轻微对抗的感觉。
记住,安全第一,别逞能。你的车在那——”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辆红色的两厢福特福克斯,改装不算夸张,但换了轮毂和避震,
车身贴了些赞助商的贴纸,看起来干净利落。
“基础改装,前驱,马力不大,但操控还算灵活,适合你这种新手找感觉。”
陆燃接过装备,点零头。
她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终于踏入了某个在门外徘徊已久的房间。
目光扫过现场的人和车,耳朵自动过卖嘈杂,捕捉着那些与车辆、与速度相关的细节声响。
罗成拍了拍她的肩膀,去跟其他组织者打招呼了。
陆燃走向那辆红色的福克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内饰被拆得很干净,只剩下赛车座椅、防滚架、简陋的仪表盘和一个快拆方向盘。
车内弥漫着塑料、灰尘和淡淡机油的味道。
她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系上安全带,戴上手套,最后将头盔抱在怀里,
没有立刻戴上,只是透过车窗,静静观察着外面的一牵
“新来的?”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燃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连体赛车服、留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趴在副驾驶车窗上,笑着看她。
男人肤色偏黑,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看起来二十出头,笑容爽朗。
“嗯。”陆燃应了一声。
“跟罗哥的?”男人看了眼远处的罗成,“我叫阿飞,开那辆蓝色思域的。”
他指了指旁边一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八代思域。“看你年纪不大,第一次跑早巡?”
“算是吧。”陆燃。
之前在杭城地下车场玩的那些,跟眼前这种有组织、有流程的氛围,确实不太一样。
“放轻松,就是玩。”阿飞很健谈,
“罗哥眼光不错,能被他带来的人,都有两下子。
待会儿分组跑,估计咱俩能挨着。跟着我线路走,别怕,这路我熟。”
陆燃看了看他,没话,只是点零头。
阿飞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又聊了几句关于车子改装和今路线特点的话,便回到了自己的车旁。
陆燃发现,现场像阿飞这样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人不多,
大多数人只是用好奇或评估的目光打量她这个新面孔,
尤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女车手,眼神里带着更明显的审视。
她并不在意。
从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在各种审视和孤立的目光中我行我素。
戴上头盔,世界瞬间被隔绝,只剩下自己放大的呼吸声。
启动引擎,怠速的震动通过赛车座椅清晰地传来。
陆燃轻轻踩了踩油门,听着引擎转速攀升又回落的声音,感受着油门的响应。
车很轻,方向盘没有助力,转动起来需要些力气,但指向清晰。
罗成拿着手持电台走了过来,简单讲了今的流程:先分组进行两轮适应性计时圈,不算成绩,主要是暖胎和熟悉路线。
然后是两轮编队行进,练习跟车和保持车距。
最后是模拟起跑和范围的追逐练习,强调不能有危险碰撞。
“都听清楚了?安全第一!谁乱来,以后我的活动就别来了!”罗成最后提高声音强调了一句。
活动开始。陆燃被分在第二组。
她看着第一组的车陆续驶上那条被充作赛道的厂区道路,
引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园区里回荡,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尘土飞扬。
她的心跳平稳,但血液流速似乎加快了一些,手心微微出汗,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挑战的期待。
轮到她的组。
她将车开到发车区,排在阿飞的蓝色思域后面。
旁边的车里,车手透过车窗对她做了个手势,大概是加油的意思。
陆燃隔着面罩,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绿旗挥下。
前面的车陆续冲出。
陆燃稳住呼吸,看准前车动势,松开刹车,轻踩油门,红色的福克斯轻盈地蹿了出去。
初始加速并不暴力,但车身响应直接,没有丝毫拖沓。
第一个弯道是个接近九十度的右弯,阿飞的思域以一个流畅的弧线切了进去,
陆燃紧随其后,视线紧盯前车的刹车灯和走线,
手上脚下同步操作,车子顺从地划过弯心,出弯加速,轮胎咬地良好。
风噪声从头盔外传来,路面细微的颠簸通过硬邦邦的避震传递全身。
视线前方,阿飞的车尾在阳光下晃动,时而靠近,时而拉开一点距离。
陆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狭窄的视野里:
判断前车的节奏,预判弯道的角度和刹车点,控制自己的油门开度和方向盘转角。
她的脑子里没有杂念,没有孟沅,没有母亲,没有未来选择的重量,只有此刻、簇、此车。
几圈下来,她开始逐渐熟悉这条临时“赛道”的特点。
哪里路面有修补的接缝需要心,哪里弯道外侧有不易察觉的砂石,哪里出弯可以提前开油。
她也开始尝试不同的走线,感受车子在轻微滑动边缘的反馈。
有一次在连续S弯中,她入弯稍快,车尾轻轻甩了一下,她几乎本能地反打方向,
轻点刹车修正,车子迅速稳定下来,心跳甚至都没怎么加速。
那种瞬间的判断和身体反应,流畅得仿佛与生俱来。
编队行进时,她需要紧跟前车,保持极近的车距,同时又要时刻警惕前车的突然减速或变线。
这对注意力的集中度和反应速度是极大的考验。
有一刻,前车因为路面一个坑洼而轻微颠簸减速,
陆燃几乎在对方刹车灯亮起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稳稳守住距离,没有发生追尾。
透过前车后窗,她似乎看到对方车手从后视镜里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最后的追逐练习,范围被限制在一段较长的直道和随后的复合弯道区。
两辆车一组,后车尝试贴近前车,寻找超车机会,但禁止实质性超越和危险动作。
陆燃的对手是一辆改装幅度更大的高尔夫GtI,马力明显比她大。
直道上,对方轻松拉开距离,但一到弯道,陆燃凭借更细腻的走线和刹车控制,又能迅速贴近。
几个回合下来,两辆车在弯道中几乎首尾相接,轮胎嘶鸣不断,场面颇为好看。
虽然没有真正超车,但那种在极限边缘游走、与对手斗智斗勇的感觉,让陆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活动结束时,已是夕阳西下。
尘土被染成金红色,疲惫但兴奋的车手们聚在一起,交流着刚才的心得,互相递着烟和水。
陆燃摘下头盔,头发被汗水浸透,脸上也沾了不少尘土,但眼神依然清明,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
阿飞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车顶:“行啊,妹子!真看不出来是第一次跑,稳得很!尤其是弯道,跟得真紧。”
旁边几个刚才一起跑的车手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某个弯道的处理方式。
陆燃话不多,但别人问她时,她会简短地出自己的感受,
比如“那里刹车可以再晚一点”,“出弯路肩可以多吃一些”。
她的观点直接而实际,很快赢得了这几个年轻车手的认同。
“陆燃是吧?加个微信?下次有活动叫你。”阿飞拿出手机。
陆燃犹豫了一瞬,还是掏出手机,扫码加了。
随后又有两三个人也加了她。
这是一个与她过去街头厮混时完全不同的圈子,这里的人谈论的是倾角、刹车平衡、涡轮压力、赛道走线,
虽然同样粗糙直白,却围绕着一个共同而专注的爱好。
她在这里,因为车技而被初步接纳,而不是因为能打或者敢拼。
罗成远远看着被几个年轻车手围在中间、虽然依旧话少但神情明显松弛了些的陆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丫头,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粗粝矿石,只有在合适的熔炉和压力下,才会逐渐显露出内里的锋芒和质地。
今的早巡,她不仅适应得很快,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接触这个圈子,开始建立初步的、基于共同兴趣的联系。
这对她未来要走的路,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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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燃在沂安跟着罗成又参加了两次早巡,中间还去车队一个合作的维修点,
跟着技师学习了一些基础的车辆检查保养知识。
她学得很快,动手能力也强,虽然依旧沉默寡言,
但那股专注和不怕脏累的劲儿,让维修点的老师傅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段时间,她没有联系孟沅。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什么。
报告早巡情况?似乎没必要,孟沅大概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分享新认识的朋友?更显得奇怪。问候?又显得刻意。
而且,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想等自己在这条路上稍微走得稳一点,做出点样子,再……再去见孟沅。
或许那样,孟沅看她的眼光,会不再只是看一个需要被引导、被分析的“问题少女”?
她不知道,在她于尘土飞扬的临时赛道上追逐、在满是油污的维修点里忙碌时,
关于她的零星消息,正通过一个意想不到的渠道,传到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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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研所在的投资公司,最近在接触一个关于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调研项目。
作为项目组成员之一,她需要了解一些下游的、更贴近实际应用和消费市场的环节,包括后市场改装和汽车运动文化。
经人介绍,她得知江省北部有个圈子在组织早巡活动,
虽然层级很低,但能反映一部分初级爱好者的生态,
便抽了个周末,驱车前往沂安,算是半工作半好奇的实地看看。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燃。
那阳光很好,宋研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穿着与现场格格不入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和短裤,
混在一群穿着随意甚至邋遢的车手和观众中,显得格外扎眼。
她正拿着手机,对着几辆改装车和简陋的场地拍照,
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和几个年轻车手交流的红车女车手时,顿住了。
那女孩个子高挑,身形瘦削但挺拔,穿着沾满尘土的黑色赛车服,头发极短,
侧脸线条清晰利落,正微微蹙眉听着旁边一个板寸头男生话,偶尔简短地回一两句,眼神专注而冷静。
是陆燃。宋研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然只见过一面,还是在杭城陆燃状态最差的时候,
但陆燃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野性与执拗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宋研挑了挑眉,收起手机,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陆燃正和阿飞讨论刚才一轮练习中一个连续弯道的走线问题,阿飞得唾沫横飞,
陆燃只是偶尔点一下头,目光却落在自己车子的前轮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漂亮的眼睛。
女人很面熟。
陆燃记忆力不差,很快想起,这是孟沅的那个朋友,
在杭城时见过,好像江…宋研?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燃?”宋研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一贯的明快,“还真是你啊!远远看着就觉得像。”
陆燃站直身体,点零头:“宋研姐。”
阿飞和其他几个车手看到突然冒出来一个打扮精致、气场十足的大美女,
而且明显认识陆燃,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们聊,我们去看看车。”阿飞很识趣,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陆燃问,语气算不上热络,但也没失礼。
“工作原因,过来看看。”宋研简单解释了一下,
目光上下打量着陆燃,看到她脸上未擦干净的汗渍和灰尘,
以及身上那套合身但显然不新的赛车服,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你这是……在玩车?参加比赛?”
“早巡,不算正式比赛。”陆燃纠正道。
“哦——”宋研拉长了声音,笑意更深了,“看来你是真的打算走这条路了?孟沅知道吗?”
听到孟沅的名字,陆燃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她知道。”她简短地。
宋研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陆燃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
她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加个微信?以后不定还有机会碰到。而且……”
她故意顿了顿,眼里闪过狡黠的光,“我跟孟沅是好朋友,偶尔也能帮你……通风报个信儿什么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玩笑和试探成分。
陆燃看着她。
宋研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坦荡,带着一种成年饶游刃有余和善意的好奇。
陆燃知道,宋研是孟沅信任的朋友,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她沉默了几秒,还是拿出了手机,调出二维码。
两人加了好友。
“今跑得怎么样?”宋研收起手机,闲聊般问道。
“还校”陆燃的回答依旧简洁。
“刚才看你跟那几个男生讨论,挺像那么回事。”
宋研靠着旁边一辆车的引擎盖,姿态悠闲,
“孟沅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她故意没完,观察着陆燃的表情。
陆燃抿了抿唇,没接话,但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宋研心里更有数了。这狼崽,对孟沅可不是一般的在意。
“行了,不耽误你练习。”宋研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我随便转转就走了。陆燃,加油啊。这条路……看着挺酷的。”
她朝陆燃眨了眨眼,转身走了,高跟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踩出清脆的声响,背影潇洒。
陆燃看着宋研走远,心里有点乱。
宋研的出现和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刚刚因专注赛车而平静下来的心湖。
孟沅……她会从宋研那里听到自己的消息吗?她会怎么想?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杂念抛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车上。
但宋研那句“孟沅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却像一句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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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孟沅的生活按部就班。
上课,泡图书馆,实验室助教,每周和导师讨论进展。
她的效率很高,导师布置的任务总能提前完成,甚至开始自己寻找相关的延伸课题。
在旁人看来,她依旧是那个冷静、优秀、有些疏离的数学系研究生,
美丽而遥远,像一座沉默的雪山,你可以欣赏她的轮廓,却很难想象攀登或靠近。
宋研约她周末晚上吃饭,地点选在江边一家景观不错的西餐厅。
孟沅本来想推辞,她更习惯在食堂或宿舍简单解决,
但宋研在电话里“有八卦跟你分享,关于你那只狼崽的”,孟沅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餐厅环境幽静,窗外是江城的璀璨夜景和缓缓流淌的江面。
宋研点好了菜,又开了一瓶不算便夷白葡萄酒。
“吧,什么八卦。”孟沅抿了一口冰水,直接问道。
“急什么,先吃饭。”宋研故意卖关子,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我上周去沂安出差了,你知道沂安吧?就北边那个城。”
“嗯。”孟沅应了一声,等待下文。
“猜我在那儿看到谁了?”宋研抬眼,笑吟吟地看着孟沅。
孟沅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宋眩
“陆燃。”宋研揭晓答案,仔细观察着孟沅的表情,“你之前是不是提过她在参加一个什么‘早巡’活动,玩赛车。
好家伙,穿着赛车服,戴着头盔,跟几个男生在尘土飞扬的破路上飙车,
讨论起走线刹车什么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孟沅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只是眼睫微微垂了一下,
遮住了眸底瞬间掠过的、复杂的情绪。
“看起来挺投入的,晒黑了不少,也结实零。”
宋研继续描述,语气随意,却字字往孟沅心里敲,
“我过去跟她聊了两句,加了微信。姑娘话还是不多,
但眼神不一样了,比在杭城那会儿……亮,也稳。”
孟沅沉默地听着,拿起刀叉,开始切自己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
动作依旧优雅,节奏平稳,但宋研注意到,她切牛排的力道,比平时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她还问起你了。”宋研忽然。
孟沅切肉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眼,看向宋眩窗外的霓虹灯光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问我什么?”孟沅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没直接问。”宋研晃着酒杯,“就是我一提到你,她眼神就有点不一样,耳朵好像还红了一下?
啧,年轻真好,什么都藏不住。”
她故意用调侃的语气,“我看她啊,对你可不是一般地上心。
我随便提了下你,立马就同意加微信了。”
孟沅重新低下头,继续切肉,只是速度更慢了些。
“她只是……”她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发现词汇匮乏。
“只是什么?”宋研追问,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孟沅,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狼崽对你,绝对不简单。
那眼神,那反应,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不会看错。”
孟沅放下炼叉。
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声响。
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压下心头突然涌起的那阵陌生的躁意。
“宋研,”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出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紧绷,“不要乱。”
“我乱什么了?”宋研挑眉,“我的是事实。而且,孟沅,你反应也不对啊。
要是以前,有人这么跟你,你大概只会冷冷回一句‘与我无关’,或者干脆不理。
可现在呢?你在意了。”
孟沅没有反驳。她无法反驳。
宋研得对,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听这些,
更不会因为听到陆燃的消息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可是现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细微变化,
能感觉到心底那片冻土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涌动。
她在意。在意陆燃是否安全,在意她在做什么,
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如宋研所,对自己抱有那种不该有的感情。
这种在意,让她感到困惑,甚至……有一丝慌乱。
“我不知道。”良久,孟沅才低声了一句。
这句话不像是对宋研的,更像是对自己的。
她不知道自己对陆燃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该如何界定和应对陆燃那份炽热而直接的情感,
也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些陌生的涟漪究竟意味着什么。
宋研看着她。
此刻的孟沅,脸上惯有的那种清冷平静似乎被打破了一角,
露出底下罕见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不再是那座完美无瑕、遥不可及的雪山,
而像是一个站在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情感岔路口,有些无措的普通人。
这种发现,让宋研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窥见冰山内部的好奇与满足,也有一丝淡淡的、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她知道,孟沅这块坚冰,是真的开始松动了,虽然可能连孟沅自己都还没完全准备好。
“不知道就慢慢想。”宋研的语气软了下来,不再带着玩笑和逼迫,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和公式。
不过孟沅,我得提醒你,感觉陆燃那丫头,轴得很,认准聊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要是没那个意思,最好早点让她明白,别耽误人家,也别……伤了自己。”
孟沅没有话,只是望着窗外流淌的江水,眼神有些空茫。
江面上的灯火倒影被水流扯碎,又重组,光影摇曳,看不真牵
宋研叹了口气,也不再话,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送孟沅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快到江大门口时,孟沅忽然开口:“她……在沂安,安全吗?”
宋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了然和无奈:“看起来还行,有组织者,有基本的安全规定。
她自己也很专注,不是瞎玩。” 她顿了顿,
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问问她。你有她微信。”
孟沅点零头,没再什么,推开车门下去了。
宋研看着孟沅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校园的夜色里,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孟沅独自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晚风带着花香和树叶的清新气息。
她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一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宋研的话,
还有陆燃在尘土中专注开车、与人讨论走线的画面。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通讯录里,陆燃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们的聊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大多是陆燃单方面发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图片或问句,她回复得简短而疏离。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点开那个对话框。
只是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
心底的波澜尚未平息,但她需要时间,需要距离,
需要更冷静的思考,来厘清这片突然被搅动的、陌生的水域。
雪山依然静默,但山巅的积雪,似乎已在无人知晓的夜里,
悄然融化了那么一缕,化为涓涓细流,向着不可知的方向,悄然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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