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的夏来得又急又猛。
五月才过了一半,空气已经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陆燃坐在公寓客厅的轮椅上,右腿的石膏在空调冷气里依然闷得发痒。
她盯着对面白墙上的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某种酷刑。
这套公寓是李承宇临时租的,两室一厅,装修简单到近乎简陋。
陆思思本来要给她买套房,陆燃拒绝了。她“养个伤而已,没必要”。
其实是不想欠更多。
母亲知道了她的秘密后,那种心翼翼又心疼的眼神,让她更难受。
李承宇回德国处理后续事宜了,留下一个年轻的男助理张。
张二十出头,做事认真,但太规矩,每准时来送饭、帮忙做康复训练、打扫卫生,做完就走,话不多。
陆燃知道这是李承宇特意交代的——别多问,别多管,照顾好基本需求就校
可她快疯了。
四面白墙,窗外是沪城千篇一律的高楼景观,空调嗡嗡作响,电视里永远播着无聊的节目。
时间像凝固的胶水,黏稠,缓慢,让人窒息。
右腿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但心里的烦躁一比一重。
她试过看书,看几行字就走神;
试过看比赛录像,看到自己撞车那段会胸闷气短;
试过打游戏,手指操作摇杆时会抖。
最可怕的是夜晚。
她开始怕黑,怕安静,怕一个人待着。
睡觉时必须开着灯,电视也要开着,声音调到刚好能盖过耳鸣的大。
即使这样,还是会被噩梦惊醒——不是车祸的画面,是更模糊的东西:
赛道变成迷宫,方向盘在手里融化,远处有人影,想追却追不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时一身冷汗,心跳如鼓,要盯着花板很久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一周前,陆思思公司有个紧急项目要处理,飞回杭城了。
走之前她反复交代:“燃燃,妈忙完就来陪你。你别乱跑,好好康复,需要什么就跟张。”
陆燃点头,但心里想的是:我需要什么?我需要回到赛道上,需要速度,需要引擎的轰鸣,需要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该死的轮椅上,困在这该死的公寓里,困在自己该死的身体里。
那下午,她终于受不了了。
张刚走,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阳光刺眼,街上车流如织,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只有她静止在这里,像被世界遗弃的标本。
她拿起手机,翻通讯录。
陆思思、李承宇、秦雨、红姐……一个个名字滑过去,最后停在“何年”。
她们上次联系还是一个月前,何年她准备回国创业,已经到沪城了。
陆燃当时回了句“恭喜”,没多。
现在,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按下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何年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陆燃?”
“是我。”陆燃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在沪城?”
“在。你回国了?”
“嗯,赛季提前结束了。”陆燃得轻描淡写,“受零伤,回来养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骨折,打几个月石膏就好。”陆燃顿了顿,“有空吗?请你吃饭。”
何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地址发我。”
一个时后,门铃响了。
陆燃摇着轮椅去开门,何年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果篮,看见她坐着轮椅,眼睛微微睁大。
“你这是‘一点伤’?”她走进来,关上门。
“比起差点没命,这确实是伤。”陆燃扯了扯嘴角,摇着轮椅往客厅走,“坐。”
何年把果篮放在桌上,在沙发坐下。
她今穿得很休闲,白色t恤配黑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看起来比在德国时放松些。
“真没事?”她问。
“真没事。”陆燃从茶几底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
“就是闷得慌。对着四面墙,真他妈烦。”
何年没话,只是看着她。
那种眼神陆燃很熟悉——是看穿了你硬撑的伪装,但体贴地不戳破的眼神。
“你怎么样?”陆燃换了个话题,“创业还顺利?”
“刚起步,一团乱麻。”何年,“但比在华尔街时开心点。”
“因为回来了?”
“因为……”何年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很淡的笑意,“因为有人在等。”
陆燃挑眉。
除了那次在纽博格林喝酒,两人聊起“隔着太平洋的人”,但都没细,何年后来没再提过感情的事。
“破镜重圆了?”陆燃问。
何年点点头:“算是吧。她……一直没走远。”
“恭喜。”陆燃,
“她叫周岚,开心理工作室的。”何年忽然,
“如果你需要……可以找她聊聊。不是正式治疗,就是聊聊。”
陆燃的笑容僵了一下。“我不需要心理医生。”
“不是医生,是朋友。”何年看着她,“陆燃,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很好。”陆燃的声音冷下来,“就是腿断了而已,养养就好。”
何年没再坚持。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下午的阳光涌进来,照亮空气中的尘埃,像细碎的金粉。
“出去透透气?”她回头问。
陆燃看了看自己的轮椅,又看了看何年。
何年,“我推你到阳台上。”
傍晚时分,几个老人在打太极拳,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
“你知道吗,”何年忽然开口,“我也有过一段时间,被困住的感觉。”
陆燃没话,等着她继续。
“和她分开那几年,我觉得自己像困在玻璃罩里。”
何年的声音很平静,“看得见外面的世界,但碰不到。
每上班、下班、应酬、开会,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心里是空的。
有时候坐在会议室里,听着别人高谈阔论,
我会突然想:我在干什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后来呢?”
“后来我辞职了。”何年,“不是因为想通了,是因为太累了,装不下去了。
回来找她,是最后一步。如果她不要我,我可能……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燃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
一个女孩摔倒了,哭着跑向妈妈,妈妈抱起她,轻声哄着。
很简单的画面,却让她鼻子发酸。
“你比我勇敢。”她轻声。
“不是勇敢,是没办法了。”何年停下来,坐下,和陆燃并肩看着夕阳,
“冉了绝境,要么死,要么变。我不想死,只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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