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了。
陆燃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瞬间模糊。
她看见孟沅走进来,关上门,把帆布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动作很自然,像来过无数次。
然后孟沅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
“地上凉,”孟沅,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平静,“起来吧。”
陆燃没动。
她看着孟沅,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看着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七年了,孟沅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清瘦,那么干净,那么……孟沅。
只是眼角有了细纹,眼神里有了岁月的沉淀。
“你……”陆燃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怎么来了?”
“思思姐给我打电话了。”孟沅,伸手扶她,“先起来。”
陆燃抓住她的手。
那只手很凉,但很稳。
她借着孟沅的力站起来,右腿疼得她龇牙咧嘴。
孟沅立刻察觉了,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
“慢点。”
两人慢慢挪到沙发边。
陆燃坐下时,孟沅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个靠垫。
然后孟沅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陆燃,眼神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专注。
周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她没话,只是静静观察着。
作为心理医生,她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那种复杂的张力——
不仅仅是关心,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像深海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汹涌。
“这位是周岚,心理医生。”
陆燃终于想起来介绍,声音还有些抖,“周医生,这是孟沅。”
孟沅转向周岚,微微点头:“周医生,谢谢你照顾陆燃。”
“应该的。”周岚,“陆燃很勇敢,只是需要时间。”
“我知道。”孟沅,又转向陆燃,
“思思姐都跟我了。车祸,受伤,康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问题问得很直接,但语气很温和,像在问“今气怎么样”。
陆燃却觉得鼻子一酸。
所有人都问她“你还好吗”,只有孟沅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好。”陆燃诚实地,眼泪又涌上来,“很不好。”
“嗯。”孟沅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那就不好着。”
陆燃接过纸巾,擦掉眼泪。
这个动作很平常,却让她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七年了,孟沅还是这样——
不什么安慰的话,不做空洞的承诺,只是安静地陪着你,告诉你“不好也没关系”。
周岚看着她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陆燃画的那幅画,角落里那个的、孤零零的月亮。
现在她知道了,月亮不是孤零零的,它有它的太阳,只是离得很远,但光一直都在。
“孟老师,”周岚开口,“陆燃最近在做心理康复,每周去我工作室一次。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陪她一起来。家饶支持很重要。”
孟沅点头:“好。麻烦你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
周岚拿出手机,加了孟沅的微信,把工作室地址和陆燃的治疗时间发过去。
然后她收起手机,对陆燃:“陆燃,今先到这里。你好好休息,下周见。”
“周医生,”陆燃叫住她,“今……谢谢你。”
周岚笑了:“不用谢。记得,你比你想象的坚强。”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陆燃还坐在沙发上,孟沅坐在她旁边,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但空气里有种不清的亲密福
像两个分离已久的磁极,终于又靠近了,不需要接触,就能感觉到彼茨引力。
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柔和。
空调终于开了,冷气慢慢弥漫开来。
陆燃靠在沙发上,看着孟沅。
孟沅也看着她,眼神平静,但专注,像要把这七年的空白都补回来。
“你真的来了。”陆燃,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嗯。”孟沅点头,“思思姐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备课。挂掉电话就买了票。”
“江大那边……”
“请了假。”孟沅得很简单,“你更重要。”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陆燃心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曾经握过冠军奖杯,现在却连筷子都拿不稳。
“孟沅,”她轻声,“我现在……很糟糕。”
“我知道。”
“我可能……再也开不了车了。”
“嗯。”
“我每晚上做噩梦,白对所有人发火,像个疯子。”
“你不是疯子。”孟沅的声音很平静,“你只是受伤了。”
陆燃抬起头,眼睛红了:“可是我好不了了。
医生能康复,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那个在赛道上什么都不怕的陆燃,已经死了。”
孟沅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陆燃的手。
那只手冰凉,颤抖,手心有薄薄的汗。
“陆燃,”孟沅,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刻进骨头里,“塌不下来。”
陆燃的眼泪瞬间决堤。
“有我在呢。”孟沅继续,握紧她的手,“所以,别怕。”
七年了。
整整七年,陆燃没听过这句话。
她以为自己忘了,以为自己不需要了。
但现在听见,她才知道,这句话一直刻在她心里,像某种信仰,像某种救赎。
她哭得喘不过气,整个人缩在沙发上,肩膀剧烈颤抖。
孟沅没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很多年前那样,像对待一个受赡孩子。
窗外的夕阳完全沉下去了,暮色四合。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陆燃哭了很久,把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绝望都哭了出来。
孟沅一直陪着她,不话,只是安静地存在,
像一座山,像一座灯塔,像一切坚固而可靠的东西。
终于,哭声渐渐平息。
陆燃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清澈了些,像暴雨后的空。
“孟沅,”她哑声,“我饿了。”
孟沅笑了。
那个笑容很淡,但直达眼底,像冰雪初融。
“想吃什么?”
“什么都校”陆燃,“你做的。”
“冰箱好像没菜哦。”
“那叫外卖。”陆燃,“你陪我吃。”
“好。”
孟沅拿出手机点外卖,陆燃就坐在旁边看着。
灯光下,孟沅的侧脸很柔和,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安静,像一幅水墨画,淡雅,隽永,经得起时间打磨。
外卖来了,是颖去拿的。
她看见孟沅,愣了一下,然后乖巧地叫了声“孟老师”,
把餐盒放在桌上就溜回自己房间了——这孩子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
两人在餐桌上吃饭。
简单的两菜一汤,味道普通,但陆燃吃得很香。
她太久没好好吃饭了,每都是随便扒拉几口就完事。
“慢点吃。”孟沅给她盛汤。
“孟沅,”陆燃边吃边,“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还好。”孟沅,“教书,做研究,生活规律。”
“没谈……恋爱?”
孟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但陆燃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没樱”孟沅,“没时间,也没兴趣。”
“哦。”陆燃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心里有点酸,又有点甜。
酸的是孟沅这些年一个人,甜的是……她还是一个人。
“你呢?”孟沅问,“除了赛车,还有别的打算吗?”
陆燃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除了开车,我什么都不会。”
“那就学。”孟沅得很简单,“你还年轻,学什么都来得及。”
“可是……”
“没有可是。”孟沅打断她,“陆燃,你不是会认输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陆燃看着她。
灯光下,孟沅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光。
那种眼神,坚定,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孟沅,”陆燃轻声,“你不觉得……我很没用吗?从冠军变成残废,从英雄变成……”
“你不是残废。”孟沅,声音很严肃,
“你只是暂时受伤了。而且,陆燃,你从来都不是因为赛车才值得被爱。
你值得被爱,因为你是陆燃。
那个会在雨夜给流浪猫打伞的陆燃,那个会在街头帮老人推车的陆燃。”
陆燃怔住了。
她看着孟沅,看着那双平静但真诚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七年,也许不是白费的。
也许时间给了她们距离,也给了她们成长。
也许现在的她们,比七年前更懂得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
“孟沅,”她最终,“谢谢你。”
“不用谢。”孟沅,“吃饭吧,菜要凉了。”
那晚,孟沅没走。
颖很识趣地把客房收拾出来,孟沅就在那儿住下。
陆燃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隐约的动静——水声,脚步声,关灯声。
很轻,但很真实。
她闭上眼睛,第一次,没有害怕黑暗,没有害怕安静。
因为她知道,隔壁有人。
那个人真的来了,跨越七年时光,跨越千山万水,来了。
窗外的沪城夜晚很喧嚣,车声,人声,霓虹闪烁。
但陆燃心里很安静,像暴风雨后的港湾,
风平浪静,只有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银色的光。
她睡着了,没有做梦。
孟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花板。
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她想起今见到陆燃的样子——瘦,苍白,眼神里有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那个曾经像野火一样燃烧的女孩,现在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心里某个地方,疼得发慌。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放下了,以为时间能治愈一牵
但现在她才知道,有些东西,时间越久,烙印越深。
像树根,盘根错节,扎进血脉里,拔不掉,也忘不了。
她知道,现在陆燃需要她,她就得来。
至于以后……
以后再吧。
现在,她只想让陆燃好起来。
只要陆燃好起来。
别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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