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泼洒,吞尽最后一缕残霞,丹阁院便溺在浓稠的静谧里。晚风穿林,叶声簌簌,成了这方地唯一的絮语。李家族人早已噤声退去,唯有李化元垂手立在院门外,脊梁绷得笔直,却难掩掌心沁出的薄汗——这位曾执掌李家权柄的宗师,此刻活像个候命的老仆,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没散尽,对前路的茫然与隐秘期盼,正在心头缠缠绕绕。
“吱呀——”
老旧木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月华如练,在他衣袂间流转成辉,本就清俊的眉目更添几分超然,仿佛不是凡尘中人。
“进来吧。”他的声音像浸过清泉,淡得听不出喜怒。
李化元喉结重重滚动,忙应了声“是”,脚步轻得像踩在棉絮上。跨进门槛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扫过院角那方青石——方才便是在这里,他的罡气被对方轻描淡写击溃,此刻再看,只觉这院的每一寸都浸着无形的威压。
林辰已在石桌旁落座,指尖漫不经心地叩了叩桌面,指了指对面石凳:“坐。”
李化元受宠若惊,连道“不敢”,直到迎上林辰平和却似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才敢挨着石凳边缘坐下,背脊挺得像拉满的弓,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林辰并未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似随意扫过,却让李化元浑身发紧——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探针,从他鬓边白发探到肺脉旧伤,从心脉暗损查到寿元亏空,里里外外都被看得通透。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你寿元将尽,根源有二。”林辰忽然开口,语气淡得像在院中月光,“一是三十年前与幽冥谷宿敌死战,肺脉旁留的那道阴寒掌伤;二是近二十年来三次强行冲击人境,心脉被反噬所伤,暗损已深。”
这话落进李化元耳中,不啻于惊雷炸响!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肺脉的阴寒掌伤是他的死穴,那掌力阴毒如附骨之疽,三十年里每逢运功便钻心作痛,连嫡孙都未曾透露;而心脉暗损更是他最大的秘密,三次冲关失败的反噬,他瞒了所有人,只盼能寻到一线生机。
这位林先生,竟连受赡年月都分毫不差?
这已不是眼力,是近乎通神的手段!
“先……先生明鉴!确……确实如此!”李化元声音发颤,膝盖都在隐隐发软。先前因臣服而起的那丝不甘,此刻早被惊涛骇浪般的敬畏冲得无影无踪,只剩满心满眼的拜服——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他哪有半分秘密可言?
林辰微微颔首,掌心不知何时已多了枚丹药。那丹丸有龙眼大,丹体莹润如凝脂,泛着淡淡的金光,表面青红二气如同活鱼般穿梭流转,外围还萦绕着一层晨曦似的氤氲。清新药香悄然弥漫,李化元只吸了一口,便觉肺腑间的滞涩都散了几分,连沉寂的气血都轻轻跳了一下。
“此乃培元固本丹,”林辰将丹药递到他面前,指尖悬在半空,“对你的旧伤,有些用处。服下吧。”
李化元彻底怔住了。他做好了领受严苛规矩的准备,甚至想过要承接九死一生的任务,却万万没料到,等来的竟是一枚救命丹药。光是这药香便有如此神效,若真服下……他盯着那枚丹药,喉结动了又动,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林辰眉峰微挑。
李化元猛地回神,双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心翼翼接过丹药——入手温润,那青红二气竟在他掌心轻轻搏动,触感玄妙至极。“多……多谢先生!此恩……化元粉身碎骨难报!”他声音哽咽,眼眶发热,宗师的体面在此刻碎得彻底,只剩对生的渴望与对恩饶感激。
他不再迟疑,仰头便将丹药吞服。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化作津液,反倒成了一股温煦却磅礴的暖流,像初春的融雪顺着经脉淌遍四肢百骸。这药力精纯得不含半分杂质,先直奔肺脉——那处盘踞三十年的阴寒,在暖流触碰的瞬间便如冰遇烈日,丝丝缕缕的黑气被逼出经脉,随即被暖流消融殆尽。李化元只觉胸口那股常年不散的滞闷,正一点点松快下去。
紧接着,暖流涌入心脉,像最细腻的玉匠在修复瓷器,那些因冲关留下的细微裂痕,被药力轻轻抚平;原本萎靡的经脉,也渐渐变得强健有力,每一次心跳都充满了久违的生机。更妙的是,多余的药力渗入气血,将那些衰败滞涩的气息涤荡干净,原本像枯河般的气血,竟重新奔涌起来,带着鲜活的力量。
他不由自主闭上眼,全力引导药力流转,脸上露出近乎沉醉的神情。周身气息从晦暗变得平稳,皮肤渐渐泛起健康的红润,连鬓边的白发,都似乎多了几分光泽。
一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
李化元睁眼时,眸中精光四射,再无半分之前的浑浊死气,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余岁。他下意识运转罡气,经脉畅通无阻,肺脉的刺痛、心脉的虚浮全无踪影,气血奔腾如江河——寿元大限虽未彻底扭转,但沉疴尽去,他的身体已重回巅峰状态,冲击人境的希望,竟又燃了起来!
“噗通!”
他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这一拜五体投地,全是真心实意。“先生赐药,恩同再造!化元愿为先生效死,万死不辞!”声音洪亮如钟,震得院中叶片轻颤。
林辰坦然受了这一拜,才缓缓开口:“起来吧。丹药只是助力,能不能抓住机缘,终究看你自己。”
“是!先生教诲,化元刻入骨髓!”李化元起身时,腰弯得更低了。他此刻才算彻底明白——这位年轻先生先以绝对实力碾碎他的骄傲,再以救命丹药收拢他的心,恩威并施间,早已让他心悦诚服。
“明日此时,来这里找我。”林辰指尖划过石桌,“有件事,要你去办。”
“先生只管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化元绝无二话!”李化元躬身应道,语气斩钉截铁。
“去吧。”
李化元再行一礼,轻手轻脚退出院。关上木门的刹那,他回头望了眼“丹阁”牌匾,月光下,那两个字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深吸一口气,先前虚浮的脚步变得沉稳如钟——李家的未来,或许真的要系于这位先生身上了。
夜色更深,丹阁院重归寂静。月光淌过石桌,残留的药香与草木气息交织,在晚风里轻轻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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