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食兽群退去留下的死寂，比之前的枪声和嘶鸣更让人窒息。希望角废墟前，人类与灰烬之子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尴尬。刚才还并肩砍怪，现在又回到了“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微妙状态。
勘探队员们枪口朝下，但手指都没离开扳机，眼神里的警惕一点没少。灰烬之子们则聚拢在他们那个断了一只角的强壮头领（根据他们之间的称呼，似乎桨格拉”）身边，橙红色的眼睛在人类和地上的掠食兽尸体间来回扫视，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未散的杀意和疲惫。
老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对李昊：“头儿，现在咋整？这帮石头疙瘩要是不识相，咱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昊没话，目光落在灰烬之子那边几个倒在地上的身影上。他们擅不轻，有的被掠食兽的钩爪开了膛，有的胳膊被那旋转口器绞得只剩一点皮肉连着，橙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在滚烫的地面上“滋滋”作响，散发出浓郁的硫磺铁锈味。即使以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这样下去也是凶多吉少。
他又看了看自己这边。虽然装备占优，但也有两人被掠食兽的冲击撞断了骨头，正在由医疗兵紧急处理。
“埃兹拉博士，”李昊头也不回地问道，“如果他们现在撤退，带着这样的伤员，生存几率多大？”
埃兹拉博士推了推眼镜，观察着那些伤员的情况，语气凝重：“根据他们的生理结构和环境判断……很低。失血和感染会很快要了他们的命。这片土地，不给弱者任何机会。”
沃克先生也低声补充：“指挥官，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机会，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方向。给予无法被拒绝的帮助，往往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李昊沉默了几秒钟，眼神锐利地权衡着。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医疗组，”他清晰地下令，“分出两个人，带上急救包，去救治他们的重伤员。”
命令一出，不仅灰烬之子那边一阵骚动，连勘探队内部都响起了几声压抑的惊呼。
“头儿！这太危险了！”老陈第一个反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翻脸？”
“执行命令。”李昊的语气不容置疑，“老陈，你带人负责警戒，如果对方有任何攻击意图，立刻掩护医疗组撤回。”
老陈咬了咬牙，但还是吼道：“明白！火力一组二组！盯死他们！谁敢乱动，直接撂倒！”
两名医疗兵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提着沉重的医疗箱，心翼翼地朝着灰烬之子的方向走去。他们的动作很慢，尽量表现出无害的姿态。
灰烬之子们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断角首领格拉抬起仅存的那只角，制止了族饶躁动，橙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靠近的人类医疗兵，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医疗兵在距离对方伤员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指了指伤员，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医疗箱，做了一个包扎的动作。
格拉死死地盯着他们，又看了看地上痛苦呻吟的族人，眉头紧锁。他似乎在飞速地思考，权衡着信任的风险与族人性命的重量。最终，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微微侧开了身体，让出了一条通路，但眼神依旧如同烙铁般灼热地烙在医疗兵身上。
医疗兵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开始救治。他们先是用高压喷雾清洁伤口（那喷雾接触到灰烬之子的皮肤和血液时，发出了更剧烈的“嗤嗤”声，让对方伤员浑身一颤），然后快速缝合、止血、包扎。动作麻利，技术娴熟。
灰烬之子们围在旁边，看着人类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和工具处理着伤口，眼神中的敌意渐渐被一种混杂着惊奇、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敬畏的情绪所取代。他们看到，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在那些奇怪的“黏液”和“细线”作用下，竟然真的止住了血！
就在这时，李昊做出邻二个决定。他转身对“火花”吩咐道：“去，拿六把备用的一型合金战术短刀来。”
“火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向物资车。
很快，她拿着六把闪烁着冰冷银灰色光芒、造型简洁却充满工业美感的短刀跑了回来。这些短刀是勘探队的标准近战装备之一，采用高强度合金锻造，锋利无比，能轻易削断钢筋。
李昊接过短刀，亲自走上前，在距离格拉约五米的地方停下。他先将短刀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对着格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拉的目光瞬间被地上那几把短刀吸引了。他能感受到那金属散发出的、与他所知任何岩石或骨骼都不同的冰冷与坚硬。他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心翼翼地从地上拔起一把短刀。
入手沉重，手感极佳。格拉用他那粗糙如岩石的手指，轻轻抚过刀泉—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橙红色血线，瞬间从他指尖渗出！
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格拉的瞳孔猛地收缩，橙红色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惊光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指尖那细微的伤口，又看了看手中那闪烁着寒光的刀龋他试着用短刀轻轻划向旁边一块冷却的熔岩——
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熔岩块就被削下了一角！断面光滑如镜！
“嗬——！”格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后的灰烬之子们也发出了一片压抑的惊呼！他们看看自己手中粗糙的黑曜石长矛和骨刃，再看看首领手中那如同神迹般的金属短刀，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格拉猛地抬起头，看向李昊，眼神极其复杂。震惊、贪婪、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地上另外五把，喉咙里发出几个急促的音节，似乎在询问。
李昊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零头，指了指地上的短刀，又指了指格拉和他身后的族人。
礼物。这是明确的礼物。
格拉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把远超他认知的锋利武器，又看了看正在被人类医疗兵救治、情况明显好转的族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他抬起手，对着身后的族人挥了挥。
另外几个灰烬之子立刻上前，珍而重之地将剩下的五把短刀捡了起来，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格拉再次看向李昊，这一次，他眼中的敌意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审视的凝重。他举起手中的短刀，对着李昊，用一种缓慢而郑重的语调，了几个音节。
埃兹拉博士立刻记录并低声翻译：“他的词大意是……‘坚硬的牙齿’……或者‘锋利的石头’？他在确认这件东西。”
李昊迎着格拉的目光，同样郑重地点零头。
没有欢呼，没有感谢。但一种无形的、基于实际利益和短暂共患难而产生的、极其脆弱的联系，在这一刻，算是勉强建立了起来。
破冰，不是靠语言，而是靠救命的医疗包和锋利的合金短刀。
灰烬之子们带着伤员和珍贵的礼物，再次退入了岩石的阴影中，但这一次，他们的背影少了些戾气，多了些沉思。
希望角前，李昊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但至少，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接下来的，就是看如何在这条缝隙里，塞进更多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再次引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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