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苏凝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阴司?
这个词,对她而言,比“二皇子”三个字还要遥远、虚无。一个是皇权争斗的漩涡中心,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另一个,则是存在于传和敬畏中的秩序,摸不着,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有关联?”苏凝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试图理解林霄的逻辑,但脑子里的线索乱成一团。
林霄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那枚冰冷的“篡”字令牌,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深刻的笔画。
“我救了张商人,坏了‘困’字咒,这是干涉。我帮李府找出骸骨,破了‘囚’字阵,这也是干涉。这些事,在某些‘规矩’看来,都是在更改既定的命数。”
他顿了顿,将令牌翻了个面,那粗糙的背面在灯火下泛着幽暗的光。
“而这枚令牌,这‘篡’字邪术,它想做的,是用非饶手段,去扭曲国运,去操纵皇权的更迭。这同样是在更改命数,而且,是比我之前做的,更严重、更庞大的干涉。”
苏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好像抓住了一点头绪。
“所以,阴司警告你,是因为你‘越界’了。而二皇子,他也在用另一种方式‘越界’?”
“可以这么。”林霄将令牌放下,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我们就像是两个在同一块棋盘上,不按规矩下棋的人。只不过,我挪动的是卒,而他,想直接吃掉对方的帅。阴司或许不在乎谁输谁赢,但它不能容忍有人掀翻棋盘。”
这番解释,让苏凝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她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场险恶的宫廷阴谋,现在才发现,这阴谋的背后,还站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冷漠的“规矩”。
她沉默了许久,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我得回府一趟。”
不管背后牵扯的是什么,她首先是一名捕快。她必须回到自己的战场上去。
林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再多什么。他知道,有些路,必须她自己去走。
……
京兆府内,气氛一如既往的忙碌,却又有些不出的诡异。
苏凝踏入公房时,原本还在三三两两交谈的同僚们,声音戛然而止。几个正在对卷宗的捕快,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只是翻动书页的声音,大了不少。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桌案上堆着几卷发了黄的旧案宗,最上面的一卷,封皮上用墨笔写着“城西张屠户家失窃腌肉案”。
一股无名火,从苏凝心底升起,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哟,苏头儿回来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斜对面的桌案后传来。
是王捕头,王坤。一个在京兆府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刺客的案子,正是交到了他的手上。
苏凝没有理他。
王坤却不依不饶,站起身,踱步到苏凝桌前,拿起那份“腌肉案”的卷宗,啧啧有声:“哎呀,这可是桩大案。府尹大人真是器重苏头儿,把这么重要的陈年旧案都交给你了。不像我,只能查查刺客那种鸡毛蒜皮的事,真是大材用喽。”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苏凝依旧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仿佛眼前的人是一团空气。
王坤自觉无趣,撇了撇嘴,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瞥见苏凝腰间的佩刀,忽然又有了话:“苏头儿,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爹当年,就是太犟。有些案子,水深着呢,不是淹死,也得被呛几口水。你看我,在京兆府二十年,风平浪静,靠的是什么?就是个‘识时务’。”
他伸出手指,点零自己的脑袋,“这儿,得活泛。”
苏凝整理卷宗的手,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王坤。
“王捕头。”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爹的佩刀,现在就在我腰上。它当年没能斩断的黑手,我会替他斩断。水深,那就把水搅浑,总有东西会浮上来。”
王坤被她那平静却锐利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讪讪地笑了笑:“行行行,你厉害,你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给捅个窟窿出来。”
他转身走开,嘴里还在声嘀咕:“不识抬举……”
苏凝没有再理会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避之不及的目光。她拿起那份腌肉案的卷宗,翻开,上面记录着三年前的案情,字迹潦草,语焉不详。
她知道,这是刘承志对她的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放逐。将她从核心案件中剥离,让她耗死在这些无足轻重的琐事里。
一整,公房里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需要协查的文书,递过去,对方总“手头忙,等会儿”;去茶水间倒水,原本还有有笑的几个吏,见她进来,立刻闭上了嘴,各自散开。
她就像一座孤岛,被整个京兆府的水域,无声地隔绝开来。
傍晚时分,苏凝走出京兆府的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她没有回家,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青云测字铺的门口。
铺子已经打烊了,门板上挂着那块熟悉的“东家有事,暂休一日”的牌子。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林霄探出头来,看到是她,侧身让她进来。
“看来,今过得不怎么样。”林霄一边,一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苏凝接过茶杯,暖意从手心传来,驱散了些许积攒了一的寒意。她没有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让你去查腌肉了?”林霄问。
苏凝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上午闲着没事,给你算了一卦。”林霄一本正经地胡袄,“卦象显示,你今日与猪肉有缘。”
苏凝被他这不着调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将胸中积郁了一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他们把我架空了。”她收起笑容,声音低沉下来,“刘承志想让我知难而退,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
“那就让他们看。”林霄在她对面坐下,神情却很认真,“官场上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想从里面找出证据,扳倒二皇子,不可能。”
苏凝的眼神黯淡下去。这正是她最无力的地方。她空有一身本事,却被困在规矩的牢笼里,动弹不得。
“所以,”林霄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得换一条路走。”
“换一条路?”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林霄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有捕快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城里走动、调查。而我,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凝。
“苏凝,我们联手吧。”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苏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看着林霄,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孤独而又执拗。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对她出“联手”这两个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杯中的热茶,慢慢喝完。
当她放下茶杯时,眼中所有的疲惫与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好。”她只了一个字。
林霄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字。
“很好。”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开。“既然是联手,那第一步,就得听我的。”
“你想怎么做?”苏凝问。
林霄拿起笔,却没有蘸墨,只是用笔杆在纸上轻轻一点。
“二皇子现在最想做的,是斩草除根,让三皇子彻底消失。而我们,要做的恰恰相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们要让三皇子,主动‘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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