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字,林霄没有用任何灵力去书写。
它就像一句最寻常的陈述,被风一吹,便散了。
然而,整个平台上的空气,却因为这个无形的字,变得粘稠而沉重。
王朗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哈哈!大祸临头?就凭你这个叫花子的一句话?长老,我看他是被吓疯了,开始胡话了!”
其余的理字门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凡人,竟敢诅咒一位筑基期的仙师,和整个理字门。
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愚蠢。
钱长老的脸上,没有笑。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霄,像是在审视一只不知死活,却又有些古怪的蚂蚁。他能感觉到,林霄出那个字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却有一种让他心底无端升起一丝烦躁的意味。
“装神弄鬼。”
钱长老冷哼一声,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他不再言语,掌心那个已经凝聚到极致的青色光球,被他缓缓向前推出。
他没有用什么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纯粹的灵力压制。但在那光球之中,无数个细的“理”字生灭流转,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罗地网。这网,代表着规则,代表着法度。
在钱长老看来,世间万物,皆在“理”郑他要做的,就是用这煌煌大道之理,将眼前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凡人,碾成齑粉。
青色光球离体之后,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张数丈大的青色大网,当头朝着林霄和墨尘罩下。那网上,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清晰的“理”字,字字相连,法度森严,散发着不容违逆、不容辩驳的威严气息。
网未至,那股禁锢一切的法则之力,已经让墨尘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琥珀凝固的蚊蝇,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代表着绝望的大网,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完了。
墨尘的心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然而,就在这张必杀之网即将落下的刹那,林霄动了。
他依然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去看那张从而降的巨网。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对着身前那片虚无的空气,再一次,轻轻点出。
这个动作,和之前破解王朗的“山”字时,一模一样。
简单,轻微,在那张遮蔽日的青色大网之下,渺得可以忽略不计。
“师叔……”墨尘绝望地呢喃。
王朗等人脸上的嘲讽,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又是这一招?故技重施?在钱长老筑基期的“理”字法网面前,这种把戏,和螳臂当车有何区别?
可这一次,林霄的指尖,却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很淡,不似灵力那般璀璨,也不像火焰那般炽热。它更像是一点从亘古黑夜中迸发出的、最原始的星芒,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因果的决绝。
他体内的字气,本已是风中残烛,在这一刻,却被他毫不吝惜地尽数点燃。所有的力量,都灌注进了这一个念头,这一个“字”郑
破!
林霄点的,不是那张网,也不是网上的任何一个“理”字。
他点的,是构成这张网的“法理”本身。
理字门的“理”,在于构建,在于秩序,在于用无数个正确的道理,编织成一个无懈可击的体系。这体系强大、森严,却也因此,失去了变化,变得僵硬。
而林霄的“破”,就是这完美秩序中,那唯一的不谐之音。
是高山流水中的一声断弦。
是白璧无瑕上的一点微瑕。
是罗地网里的那条漏网之鱼。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仿佛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骤然出现。
那张由无数“理”字构成的青色大网,在距离林霄头顶不到三尺的地方,猛地一滞。
紧接着,以大网最中心的一个“理”字为源点,一道细微的裂痕,凭空出现。
然后,就像被点燃的蛛网,那道裂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连成一片,密集如雨打芭蕉。
王朗等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钱长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那张气势滔、代表着理字门无上法度的青色大网,就在那一片清脆的碎裂声中,寸寸断裂,化作了漫飞舞的青色光屑,如同一场绚烂而短暂的流萤之雨,洒向四方,最终,消散于无形。
仿佛,它只是一个被轻易戳破的华丽泡沫。
“噗——”
钱长老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才勉强撑起上半身。他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林霄,那张清癯的脸上,再无半点仙风道骨的从容,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的法,他的理,他引以为傲的、足以碾压一切炼气期修士的“理字法网”,竟然……就这么被破了?
不是被更强的力量击溃,而是被从根源上,从“法理”的层面,直接消解!
对方甚至没有动用像样的灵力,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简单的意念,就找到了他这套术法最核心、也最脆弱的那个“理”,然后,轻轻一推。
整座用道理堆砌起来的大厦,便轰然倒塌。
这种打击,远比肉身上的伤害,要来得更加沉重。这是对他数十年修道信念的,一次彻底的颠覆。
整个平台,死一般的寂静。
王朗和他那几个跟班,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呆立在原地,像是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他们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墨尘也愣住了,他扶着林霄的手臂,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几乎要脱力倒下的虚弱,再看看不远处吐血倒地的钱长老,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林霄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连续两次动用超出身体负荷的“意解”之术,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若不是墨尘扶着,他恐怕已经倒下了。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他看着挣扎起身的钱长老,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开口嘲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已经与自己无关的失败者。
钱长老在弟子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身体。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再看向林霄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怨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他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体无完肤。
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凡人,绝对是油尽灯枯,再无一战之力。他现在只要再发一招,哪怕是最简单的火球术,都能轻易要了对方的命。
但他不敢。
他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凡人,是否还藏着什么更匪夷所思的手段。他更害怕,那种从根本上否定他大道的无力福
道心一旦蒙上阴影,再想进步,难如登。
“我们走!”
钱长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不仅是他,连同他身后这些弟子的道心,都会被眼前这个凡人,种下无法磨灭的心魔。
“长老……”王朗还想什么,却被钱长老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走!”
钱长老厉喝一声,不再看林霄一眼,转身便向山下走去,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仿佛是在逃离什么恐怖的瘟疫。
王朗等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只能狠狠地瞪了林霄一眼,连忙跟上,一行人就这么在一片死寂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平台。
来时有多嚣张,去时就有多狼狈。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墨尘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扶着林霄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喊道:“师叔!我们……我们赢了!您……您把他们打跑了!”
林霄没有回应他的激动。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被墨尘死死抱住。
他的目光,却没有看那些逃走的理字门弟子,而是缓缓抬起,望向了青云山那被云雾笼罩的山巅。
在那里,他感觉到,一股比钱长老的“理”字,更加阴冷、更加纯粹的“死”气,正在悄然凝聚。
他之前写下的那个“死”字,并非虚张声势的恐吓,而是他踏上这座山时,从《字经》残卷中得到的一丝模糊的预警。
只是,他没想到,这预警,应验得如此之快。
“师叔,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墨尘见林霄脸色越来越差,急得快要哭出来。
林霄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大祸临头’……”
“不是对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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