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
那是林烬意识中唯一残留的感觉。仿佛有无数道金色的火焰在经脉深处同时点燃,却不是焚毁,而是在灼烧中带来一种奇异的“净化”——淤塞的筋脉被强行贯通,金丹表面的裂痕被短暂熔合,连神魂上的破损都被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抚平。
代价是怀中烬令残片持续升温,裂痕中透出的金光越来越刺眼,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
煞将的动作僵在半空。
三只灰黑火焰构成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烬胸前透出的金光,触须不安地摆动:“这是……火尊的气息……不可能……三百年前那老家伙明明已经……”
“退下。”
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溶洞中回荡,不是从林烬口中发出,而是从烬令残片内传出。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法则层面的压制,空气中弥漫的煞气如潮水般退散。
煞将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覆盖全身的黑曜石甲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被烙铁灼烧。它踉跄后退,三只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恐惧:“残魂……你竟然还留着一缕残魂……”
“吾名离烬。”
金光从残片中涌出,在林烬身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一位身着古朴火焰纹长袍的老者虚影,白发披散,面容威严,双目中仿佛有星辰流转。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煞气就被彻底净化,地面岩石上的污秽痕迹如冰雪般消融。
“烬盟初代盟主……”林烬心神剧震。他曾在盟内残卷中见过这个名字——离烬,三百年前以一己之力重创古煞、建立封印的传奇人物。没想到,这位前辈的一缕残魂竟然寄存在烬令碎片郑
“辈,你很好。”离烬的虚影没有回头,声音却传入林烬耳中,“以金丹之身强催诛邪火,明知必死仍敢赴险,有我当年三分气魄。”
“前辈……”
“时间不多。”离烬打断他,虚影抬起右手,对着煞将遥遥一握,“这缕残魂本是为镇压古煞核心封印最后一道禁制所留,今日为你破例现身,只能维持百息。”
话音落下,煞将周身空间骤然扭曲。无数金色火焰凭空生成,如锁链般缠绕而上。煞将疯狂挣扎,灰黑色的煞气喷涌而出试图腐蚀火焰,却被火焰轻易净化。
“焚。”
离烬轻声吐出一字。
金色火焰轰然爆发,煞将庞大的身躯在火焰中哀嚎、溶解,最后化作一捧灰烬飘散。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一头四阶煞将就此灰飞烟灭。
但林烬注意到,离烬的虚影明显黯淡了一分。
“外面那些东西,你自己解决。”离烬收回手,转身看向林烬。近距离对视,林烬才发现这位传奇人物的眼睛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能走到这里,明你已见过炎铎他们的遗言。该知道的,想必都知道了。”
“晚辈明白。”林烬郑重行礼,“必当继承诸位前辈遗志,完成净化古煞之任。”
“遗志?”离烬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炎铎那子,到死都以为是自己行事不密才失败。其实哪有什么叛徒——当年参与封印计划的七人,除了我之外,其余六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死。”
林烬一愣:“前辈何意?”
“古煞非寻常邪物,乃是‘净世火’炼制失败后产生的‘道之反噬’。”离烬的虚影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声音也变得缥缈,“要彻底净化它,需要以七位元婴修士毕生修为为引,布下‘七曜净世阵’,且主持阵眼之人必须身怀火尊传承,以身合道,与古煞同归于尽。”
他看向溶洞深处那七根倾斜的石柱:“三百年前,我联合六位道友在此布阵。阵法启动到一半,他们才知晓真相——那六人,都是自愿赴死的。而我在最后关头留了一手,将一缕残魂封入烬令,潜入封印核心,等待时机。”
“等待什么时机?”
“等待一个身怀《薪火相传》功法、且能走到这里的人。”离烬的目光落在林烬身上,“这套功法,本就是我为此局所创——修至大成,可身化薪柴,点燃净世之火。但寻常人修炼,至多只能触及皮毛。唯有真正的‘薪火者’,才能在绝境中引动功法真谛,唤醒我这缕残魂。”
林烬心中涌起寒意:“前辈的意思是……从我修炼《薪火相传》开始,就注定要成为净化古煞的‘薪柴’?”
“是,也不是。”离烬摇头,“命运从来不是一条既定的线。你若中途放弃、死在半路,自然会有下一个传承者。但既然你走到了这里,就证明你有完成此事的资格与决心。”
他伸手虚点,一道金光没入林烬眉心。
大量信息洪流般涌入。
——完整的《薪火相传》后续功法,直指化神境界。
——七曜净世阵的详细布置方法及阵眼操控要诀。
——三百年前封印古煞时的完整记忆画面,包括古煞的真正形态、弱点,以及……瘟灵教“主上”的真实身份。
林烬浑身剧震。
他看到了。
在离烬的记忆中,三百年前的古煞并非一团无意识的能量,而是一个拥有模糊人形的“存在”。它被锁在溶洞最深处的地脉节点上,由七根石柱构成的七星镇煞阵压制。而在古煞的核心,隐约能看到一张脸——
一张与离烬有七分相似的脸。
“古煞是……”
“是我。”离烬平静地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真相,“三百年前,我炼制‘净世火’欲净化世间污秽,却因道心一丝瑕疵导致失败。净世火反噬,将我心中潜藏的傲慢、偏执、毁灭欲尽数剥离、放大,化作古煞。换句话,古煞就是我的‘心魔’,我的‘道之阴影’。”
他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苦涩:“瘟灵教所谓的‘主上’,其实就是古煞中诞生的那缕扭曲意识。它继承了我想净化世间的执念,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既然世间污秽无法净化,那就全部毁灭,以煞气重塑一个‘纯净’的新世界。”
林烬消化着这个信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古煞是前辈的心魔所化,那为何三百年前不彻底消灭,而要封印?”
“因为杀不死。”离烬的回答很直白,“心魔与本体同根同源,我若彻底毁灭它,自身道基也会崩塌,届时净世火失控,方圆千里将化作火海。同理,它也无法真正杀死我——我们就像镜子的两面,共存而对立。”
“所以唯一的解法是……”
“由另一个身怀火尊传尝却与我没有直接因果的人,以《薪火相传》功法为引,点燃净世火的‘正确’形态,在毁灭古煞的同时,将我残留的这部分‘善念’也一同净化。”离烬的虚影已经黯淡到几乎透明,“这是我和六位道友推演三载得出的唯一生路——以七人之死为代价,创造一个能彻底终结此局的后手。”
他看向林烬:“现在,这个后手就是你了。”
林烬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前辈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赴死?”
“我不需要你认为。”离烬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悲哀,“《薪火相传》修至金丹后,每突破一个大境界,都需要点燃一部分自身‘本源’作为薪柴。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不可能寿终正寝——要么在半途燃尽,要么在巅峰时焚烧自我,照亮他人。”
“这也是功法的一部分?”
“是传承的真冢”离烬的虚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金光重新没入烬令残片,“辈,我的时间到了。残魂之力耗尽,这块碎片也将彻底破碎。但在那之前,它会指引你找到七星镇煞阵的核心阵眼,并为你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
“是点燃自己净化古煞,还是另寻他法……选择权在你。”
金光彻底收敛。
烬令残片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表面裂纹进一步扩大,中心那簇火焰纹路彻底熄灭。但它并未崩解,而是化作一枚普通的灰白玉片,只是其中多了一道细微的金线,指向溶洞深处。
林烬站在原地,脑海中信息翻涌。
真相的重量,几乎要压垮他。
但奇怪的是,当最初的震撼过去后,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
《薪火相传》从来不是什么坦途大道,而是一条注定燃烧自我的绝路。离烬盟主创此功法时,就没想过让传承者安度余生——他要的,是代代薪火者前赴后继,直到某一,有人能完成他未竟之事。
林烬想起丹霞洞府中那位坐化的前辈,想起炎铎三饶遗骸,想起影老队在黑沼泽潜伏二十年。
原来所有人都走在同一链条上。
他握紧手中的灰白玉片,金线微微发烫,指引着方向。
外面,畸变兽群仍在撞击岩缝入口,碎石不断落下。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烬服下第二颗避煞丹,金色光膜重新覆盖全身。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裂缝深处走去——不是退回溶洞,而是继续深入。
既然离烬这里能通往阵眼,那就一定有路。
岩缝越走越窄,最后几乎要匍匐前进。但金线的指引始终明确,且随着深入,周围的煞气浓度不升反降,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丝微弱的、与鎏金潭相似的净化气息。
大约前行了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石室,但比之前那个得多,只有丈许见方。石室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安静燃烧,没有温度,却散发着纯净到极致的净化之意。火焰下方,地面刻着一个复杂的阵图,阵图延伸出七条光路,连接向溶洞深处那七根石柱的方向。
“净世火……的一缕火种?”林烬走近,能感受到体内《薪火相传》功法的强烈共鸣。
灰白玉片自动飞起,落入金色火焰郑
火焰微微一颤,分化出一缕细的火苗,飘到林烬面前,没入他眉心。
刹那间,林烬看到了整个七星镇煞阵的全貌——
七根石柱构成外阵,镇压古煞形体。
鎏金潭为中阵节点,净化地脉污染。
而这团火种所在,是内阵阵眼,控制着整个封印体系的能量流转。
此刻,七根石柱已有三根濒临崩溃,外阵效力只剩四成。鎏金潭被瘟灵教圣坛压制,净化能力被削弱大半。唯有这处内阵眼还算完整,但维持阵眼运转的能量——也就是这团净世火种——正在缓慢消耗,最多还能支撑三十年。
“三十年……”林烬喃喃。
到时候封印彻底崩溃,古煞破封,瘟灵教“主上”借体重生,黑沼泽将沦为绝地,进而蔓延整个修真界。
要么在三十年内找到修复封印的方法。
要么……提前点燃净世火,与古煞同归于尽。
林烬盘膝坐在阵眼前,开始调息。
离烬给的完整功法在脑海中流转,配合净世火种的气息,重赡躯体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恢复。更奇妙的是,金丹表面那些被“腐骨生肌膏”强行粘合的裂痕,在火种气息的温养下开始真正愈合,虽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初,但至少稳住了根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避煞丹的效果即将结束时,林烬终于睁开眼睛。
体内真元恢复了六成,金丹稳固,神魂裂痕愈合了大半。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有差距,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
他起身,看向阵眼上悬浮的净世火种。
火种微微跳动,仿佛在等待他的决定。
林烬没有触碰它,而是转身走向来路。
现在还不是做决定的时候。
他需要更多信息——关于瘟灵教现在的动向,关于古煞本源的分散情况,关于影老和阿乐他们的安危,以及……关于是否真的影第三条路”存在。
离烬他推演出的唯一生路是牺牲,但那是三百年前的推演。
三百年过去,世间变数丛生,也许有了新的可能。
至少,林烬想试一试。
回到溶洞时,畸变兽群已经散去,大概是长时间无法突破岩缝,又失去了活物气息的吸引,重新潜伏到阴影郑
林烬没有惊动它们,沿着地下河边缘心前行,寻找离开的通道。
根据离烬记忆中的信息,这片溶洞有多条通道连接外界,其中一条就通往腐溃村附近的地下水脉出口。
他很快找到了一条水流较缓的支流,逆流而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微弱光。
出口隐藏在一处瀑布后方,水流从十丈高的悬崖落下,汇入下方一个不大的水潭。潭边散落着腐朽的渔船碎片——这里应该就是影老所的“沉船墓”边缘。
林烬潜出水面,确认四周安全后,才爬上岸。
色已近黄昏,沼泽上空笼罩着暗红色的晚霞,给整片大地蒙上一层不祥的色彩。
他取出最后一枚传讯骨符,注入真元:“我已脱险,正在沉船墓西侧水潭。你们在哪?”
片刻后,骨符震动,传来阿乐急促的声音:“师兄!我们在沉船墓中心最大的那艘古船残骸里,但被瘟灵教包围了!他们来了两个瘟将,还有至少五十个瘟卫!影老受伤了!”
林烬眼神一冷。
他收起骨符,辨明方向,朝着沉船墓中心疾驰而去。
体内,刚刚恢复的寂灭源火在经脉中流转,隐隐带上了净世火种的一丝气息。
既然暂时做不了救世的薪柴。
那就先当一把烧尽邪祟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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