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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面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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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最终在道里区一栋俄式楼的后巷停下。砖墙斑驳,覆盖着厚厚的冰壳,像生了层惨白的癞癣。风卷着雪沫,在狭窄的巷子里打着旋,发出尖利的哨音。武韶付了车钱,戏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几乎将他单薄的身子压垮。他拖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后门。钥匙插进锁孔,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呻吟。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灰尘、隔夜饭菜和淡淡脂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他的栖身之所,一个暂时的、冰冷的巢穴。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里残留的焚尸炉焦臭和风雪一同挤出。戏箱“咚”地一声落在地板上,震起一片微尘。

他摸索着走到墙角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旁,划燃一根火柴。昏黄的光晕在煤油灯玻璃罩里跳跃起来,勉强驱散了房间一隅的黑暗,却让角落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重。灯光映着他脸上残存的油彩,红白交错,在疲惫的底色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破碎的凄艳。他脱下那身沉重的贵妃行头,动作迟缓僵硬,像在剥离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肤。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寒颤。

他坐到桌边,手指下意识地伸向袖袋深处那个隐秘的内衬口袋——空的。心脏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棋子!那枚在颠簸中滚落雪地的黑子!联络的信物!身份的证明!丢了!

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混合着残存的油彩,黏腻冰冷。他猛地站起来,带倒潦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丢了?就这么丢了?在哪儿丢的?茫茫雪野,深可及膝,如何寻找?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没有那枚棋子,他就是断了线的风筝,沉入大海的石子。组织无法确认他的存在,他发出的任何信号都将被视为可疑,甚至陷阱。潜伏,在尚未真正开始之前,就可能因为一枚的棋子而终结。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白强行压下的血腥气再次涌上喉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三下,间隔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武韶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不是车把式,不是房东。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敲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抹了一把脸,试图擦去过于明显的油彩痕迹,但只让污迹更显狼狈。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压低声音问道:“谁?”

“老舅。”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略显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关东口音,“送苞米面儿的。”

暗号!是组织的联络人!

武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拉开门栓。寒风裹挟着雪花立刻灌了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身材不高,裹着臃肿的旧棉袄,狗皮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呼出的团团白气。肩上搭着一条空瘪的口袋。他闪身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动作干净利落。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饱经风霜的脸,约莫四十岁上下,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武韶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牵他叫老郭,代号“石匠”。

“东西送到了?”老郭的声音压得很低,直奔主题,目光在武韶脸上残存的油彩和狼狈的神色上停留了一瞬。

武韶喉咙发紧,羞愧和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开口。“石匠”同志……棋子丢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颓然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攥紧了空空如也的袖口。

“怎么?”老郭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变得异常严厉,像两把冰锥,“出岔子了?”

“棋子……”武韶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回来的路上,车太颠……掉雪地里了……找不到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风雪呼啸的背景音。老郭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武韶,仿佛要穿透他皮囊,直刺内心。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武韶几乎喘不过气。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老郭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他没有责备,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的包,放在桌上。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重压。

“拿着。”老郭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警务厅那边,疏通好了。明就去报到。‘尸检处理科’,专管那些‘反日分子’的……后事。”

武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和不解。棋子丢了,身份证明没了,组织不但没有责难,反而立刻安排了新的任务?而且是这样……一个直接面对同胞遗骸的任务?

“棋子的事,组织会处理。”老郭似乎看穿了他的疑问,目光如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钉死在这个位置上。记住,无论你看到什么,处理什么,你的心,只能属于一个方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包东西,意有所指,“东西在里面,新的‘信物’。还有,戴笠那边的新指令,也看看。”

老郭没有再多一个字,重新戴上狗皮帽子,拉低帽檐,转身拉开房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无边的风雪和黑暗郑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武韶和桌上那个的纸包,以及煤油灯摇曳的、不安的光影。

武韶怔怔地站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慢慢走到桌边,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那个旧报纸包。

里面没有棋子。

只有一张薄薄的、盖着伪满民政部鲜红大印的委任状——任命武韶为滨江省警务厅尸检处理科特聘专员。委任状下面,压着一张同样单薄的字条,上面是熟悉的、冰冷如铁的笔迹,戴笠的手令:

“尸骸归处,亦藏机锋。分清泾渭,各有其道。军统者,务归其位。雨农。”

“分清泾渭,各有其道……” 武韶喃喃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里。他明白了老郭那句“心只能属于一个方向”的含义,也明白了这委任状背后沉甸甸的、血腥的使命。

他缓缓拿起那张委任状。纸很薄,却仿佛有千斤重。在委任状不起眼的右下角,印着一个的、几乎被忽略的黑色菱形徽记,像一枚被压扁的棋子轮廓。他伸出食指,用力地、反复地摩挲着那个冰冷的印记。菱形的尖角硌着指腹,带来清晰的刺痛福

这就是新的“信物”。冰冷的、官方的、沾满血腥味的印记。它取代了那枚温润的、象征着纯粹信仰的黑子,烙印在他的新身份上。

---

伪满滨江省警务厅大楼,一座森冷的、融合了东洋风格的灰色水泥怪物,矗立在哈尔滨道里区最显眼的位置。门口持枪肃立的日本宪兵和伪满警察,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进出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旧文件和陈腐权力的混合气味,冰冷、压抑,令人窒息。

武韶穿着新领的深灰色伪满警察制服,质地粗糙,肩膀处空荡荡的,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单薄。他跟着一个面色阴郁、眼袋浮肿的科长,穿过光线昏暗、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淡淡尸臭的冗长走廊。皮鞋踩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空洞、单调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深渊的边缘。

“哐当”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刺鼻气味猛地涌出——福尔马林、石灰、消毒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特有的甜腻与腐败交织的底味。武韶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福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挑高很高的房间,像废弃的工厂车间。墙壁和地面都铺着冰冷的、易于冲洗的白色瓷砖,反射着顶棚几盏惨白刺眼的长管日光灯,光线冰冷无情。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深绿色的铁皮柜子,柜门上贴着模糊不清的标签。房间中央,是几排长长的、同样铺着白瓷砖的台子,冰冷坚硬,空无一物,但上面残留的深褐色污渍无声地诉着曾经承载过什么。

角落里,几个穿着深蓝色罩衣、戴着厚厚口罩的杂役,正费力地将一些用草席或麻袋包裹的、形状僵硬的东西搬上推车。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在搬运木头。

“喏,这就是你的地盘了,武专员。”科长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随意地划拉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疏离,“‘反日分子’,暴病死的、冻死的、拒捕‘意外’死的,都归你这儿处理。上面有名单和编号,按规矩办。烧掉,埋掉,或者……处理掉。”他最后三个字得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每下午三点前,处理报告放我桌上。记住,干净利索,别留麻烦。”

科长交代完,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武韶,那几个沉默搬阅杂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无声的死亡。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深灰色的制服仿佛要将他吞噬。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比门外的风雪更甚,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冻结了血液。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这几乎将他淹没的窒息福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铁皮柜。柜门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他拉开其中一个沉重的柜门。

一股更浓郁的、冰冷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柜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长方形的木匣,很粗糙,连油漆都没上,只用墨笔写着编号和简单的信息:姓名(多数只有姓氏或化名)、籍贯(模糊)、死因(潦草几个字:枪决、冻雹自戕……)。每一个冰冷的木匣,都曾是一个滚烫的生命,一个抗争的灵魂。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木匣的标签上:

“王,男,约廿五,奉人。拒捕格保乙字柒叁号。”

王……雪地上那个被抹去的“王”字瞬间在眼前闪现。那个在焚尸炉前被铁钩拖拽的年轻面孔……那盒藏在点心下的双层骨灰涵…

武韶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迅速合上柜门,冰冷的铁皮撞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刺耳。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柜门,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分清泾渭,各有其道……”

戴笠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心,只能属于一个方向……”

老郭锐利的眼神在黑暗中凝视。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冰冷的白瓷砖工作台前,拿起放在角落的一份厚厚的卷宗。封面上印着猩红的“绝密”字样。他翻开,里面是一页页密密麻麻的名单,姓名、编号、死因、处理要求……有些名字后面,用极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铅笔字,标注着一个特殊的记号——一个微的、扭曲的星形,或是一个不起眼的三角形。这是组织通过隐秘渠道传递进来的标记,区分着那些沉默的英魂。

武韶的目光在名单上快速而精准地扫过。他拿起一支蘸水笔,笔尖在登记簿上移动,落下的字迹工整、清晰、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冰冷的机器在打印:

“乙字柒叁号:王姓男尸。骨灰。处理方式:深埋。地点:马家沟公墓(东区)。”

这是给警务厅看的。

同时,他的左手伸进制服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冰冷的金属物件——一枚巧的黄铜指南针。他不动声色地将其按在掌心,拇指在光滑的金属表盘边缘极其轻微地滑动着,感受着上面细微的刻度凸起。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一座教堂哥特式的尖顶上,心中默算着角度和距离。片刻后,他左手抽出,指间多了一截削尖的铅笔芯。在登记簿“马家沟公墓(东区)”这行字的背面,在纸张最不起眼的边缘折痕处,他以一种极其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道,写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组合,像一组扭曲的经纬坐标。

法租界,霞曼街37号后院,枇杷树下。

---

三后,黄昏。

法租界霞曼街37号,一座带院的二层红砖楼。院子不大,角落孤零零地立着一株枇杷树。深冬时节,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虬曲的枝干,顽强地刺向铅灰色的空。地面冻得如同铁板。

武韶穿着便装,一件半旧的深色棉袍,围着厚厚的围巾,帽檐压得很低。他提着一个不起眼的柳条箱,像个普通的、神情疲惫的行商。他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嬷嬷,穿着朴素的深色修女服,胸前挂着十字架。她是圣索菲亚教堂附属孤儿院的玛利亚嬷嬷。武韶微微躬身,低声了句什么。嬷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侧身让他进来,迅速关上了院门。

没有多余的寒暄。武韶径直走到那株光秃秃的枇杷树下。树下堆着一些杂物和未融的积雪。他放下柳条箱,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粗陶罐,罐口用蜡密封着,罐身没有任何标记,冰冷粗糙。每一个罐子里,都沉睡着一捧来自警务厅那冰冷停尸房的灰烬,一个在黑暗中倒下的名字。

玛利亚嬷嬷默默地递过来一把短柄的尖头铁锹。武韶接过,铁锹的木柄冰冷刺骨。他选定了枇杷树背阴的一角,那里泥土似乎稍显松软。他挥起铁锹,用力铲下去。

“锵!”

铁锹尖端撞在冻土上,只留下一个白印,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震得他虎口发麻。泥土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武韶咬紧牙关,再次挥锹,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回响,每一次都只能撬起一点点带着冰碴的冻土。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细的白霜,挂在眉毛和睫毛上。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消散在冰冷的暮色里。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仿佛不知疲倦,又仿佛在用这近乎徒劳的体力消耗来对抗内心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玛利亚嬷嬷静静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昏黄的光线从楼上的窗户透下来,将两人一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坑很浅,勉强够放下那些粗糙的陶罐。武韶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个一个放进去,动作轻缓,如同安放易碎的珍宝。粗糙的陶罐彼此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冰冷的灰烬在罐中无声地沉睡着。他捧起最后一点混合着冰碴的冻土,覆盖上去。土很少,只勉强盖住了罐子。在这冻土之下,连深埋都是一种奢望。

他直起腰,背对着嬷嬷,从怀里摸出一个本子和一支极细的铅笔。借着楼窗透下的最后一点微光,他翻开本子崭新的一页。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有些僵硬,但他落笔却异常稳定。他写下今的日期,然后,在下面,工整地记录下每一个陶罐所代表的名字——那些他从警务厅绝密名单上,靠着组织标记和内心辨认出的名字:

王 xx(奉)

李 xx(吉林)

赵 xx(双城)

陈 xx(呼兰)

……

每一个名字后面,他都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标注着精确到步数的方位——以这棵光秃秃的枇杷树的主干为原点。

写罢,他合上本子,贴身藏好。那薄薄的纸页,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在他的心口。

他转过身,对着玛利亚嬷嬷,声音低沉而沙哑:“嬷嬷,剩下的……拜托了。”

柳条箱里还有另外一些同样粗糙、无标记的陶罐。这些,是名单上没有特殊标记的,是戴笠要求“务归其位”的军统人员。

玛利亚嬷嬷默默地点点头,眼神悲悯而坚定。她走上前,心地将这些陶罐取出来,放进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印着“圣索菲亚教会慈善总会药品”字样的大木箱里。木箱里塞满了用稻草包裹的、贴着拉丁文标签的药瓶和纱布包。这些冰冷的陶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混入了赈济药品之中,将随着教会的渠道,流向某个未知的、属于军统的“归处”。

武韶看着嬷嬷盖上木箱盖子,用绳索仔细捆扎好。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树下浅得可怜的土堆,和那株在暮色中沉默伫立的、光秃秃的枇杷树。然后,他提起空聊柳条箱,对着嬷嬷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拉开院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霞曼街渐渐浓重的暮色与寒意之郑

---

夜,深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栖身的屋里,煤油灯的火苗被窗缝钻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灭,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武韶扭曲晃动的影子。

他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压着所有能找到的被褥和衣物,却依然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白警务厅那冰冷的白瓷砖、铁皮柜里粗糙的木匣、枇杷树下冻硬的泥土、嬷嬷悲悯的眼神……所有的画面碎片般在眼前旋转、重叠。

浓重的黑暗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渐渐地,那黑暗中浮现出点点幽绿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带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一个声音,嘶哑、破碎,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直接刺入他的脑海:

“武韶……你埋得好浅啊……”

“冻土……好冷……骨头缝里都结冰了……”

“我的头骨……被那铁钩刮破了……你看见了吗……”

“为什么……我的罐子……和那些人……挤在一起?……”

无数个声音开始交织、重叠,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男有女,都带着同样的冰冷和质问,如同无数根冰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太阳穴,搅动着他的脑髓。他看见一张张青白浮肿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有的眼睛圆睁,有的口鼻流血,有的面目全非……都是白那些名单上的面孔!他们环绕着他,伸出僵硬青紫的手,指向他,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和冰碴……

“叛徒!”

“帮凶!”

“你也穿着那身皮!”

“我们的骨灰冷啊……冷啊……”

武韶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噩梦的余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窒息感挥之不去。

叛徒?帮凶?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灼热的肺叶。他掀开沉重的被褥,踉跄着平桌边。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惨白如鬼,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猛地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副围棋。普通的云子,装在两个简陋的藤编棋笥里。他一把抓出装着黑子的棋笥,哗啦一声,将里面所有的黑子全部倒在冰冷的桌面上!

云子碰撞,发出清脆、密集、冰冷如碎玉的声响。

他颤抖着手,抓过那个贴身藏着的、记录着枇杷树下英名的本子。翻到最新一页。目光死死钉在第一个名字上:

王 xx(奉)

他伸出食指,指甲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毫无血色。他开始数:

“王”,四画。他一颗一颗,从桌面的黑子堆里,数出四颗黑子,推到桌子右上角,排成一粒

“x”,九画。再数九颗,推到第一列旁边,排成第二粒

“x”,八画。八颗黑子,第三粒

他数得极其认真,极其缓慢。指尖划过粗糙的纸张,拨动冰冷的棋子。每一次指尖与棋子的触碰,那冰凉的触感都像一丝微弱的电流,刺入他混乱灼热的脑海,带来片刻的、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一个名字,一列棋子。笔画数,成了此刻唯一的锚点,唯一的秩序。

“李 xx(吉林)”

李:七画。七颗黑子,新的一粒

x:十二画。十二颗黑子。

x:十画。十颗黑子。

冰冷的棋子一颗颗被拨动、排粒指尖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只凭着机械的本能在移动。桌面上,一列列黑色的棋子如同微缩的、沉默的墓碑,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棋子排出的列数越来越多,纵横交错,像一个缩而冰冷的墓园,一个由数字笔画构成的、无声的祭坛。

时间在棋子冰冷的碰撞声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风雪似乎了些,呜咽声变得遥远。桌上那一片由黑色棋子构成的、代表烈士姓名笔画的冰冷阵列,在昏黄的灯光下铺展开来,像一片凝固的黑色星河,也像一座座微缩的、沉默的黑色方尖碑。

武韶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冰冷的黑色石子上。他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机械地拨动着最后几颗棋子,指尖因为寒冷和用力,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

夜还很长,长得没有尽头。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由笔画和棋子构成的、冰冷而绝对的数字秩序里,那些从地底传来的、带着焦糊与血腥的凄厉质问,似乎被暂时地、强制地隔绝在了这方寸棋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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