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那席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在玲诺诺死寂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巨浪,久久无法平息。她蜷缩在槐树下的躺椅上,厚实的羊羔绒毯子此刻却像冰冷的盔甲,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泪水早已干涸,在鲜红的嫁衣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如同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玲诺诺…”
“变回你自己吧…”
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她长久以来构建的、用以自保的阴郁堡垒冲击得摇摇欲坠。
以前的…玲诺诺?
那个…傲娇的、自信的、懒洋洋的…会和她吵架的…玲诺诺?
玲诺诺粉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点。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翻飞。
她记得…在深渊的冰冷与情感的绝望吞噬她之前,在那个遥远得如同前世的“以前”…她似乎…确实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自己会微微抬起下巴,用带着点得意的语气话,即使心里没底,面上也绝不露怯。
她记得自己会懒洋洋地窝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像只餍足的猫,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记得…她和筱筱之间,似乎总是充斥着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她会因为筱筱的粗神经和口无遮拦而炸毛,会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会因为雪棠的一个眼神或一句偏向筱筱的话而暗自气闷,然后故意找茬…
那些画面,鲜活、生动,带着鲜明的色彩和棱角,与现在这个蜷缩在毛毯里、连呼吸都心翼翼、生怕惹人厌弃的“粉色蘑菇”,判若两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在筱筱眼里,那个会和她吵架、会傲娇、会生气的自己…才是“更好”的?
原来…她把自己变得这么卑微、这么阴郁、这么可怜兮兮…非但没有换来一丝安宁或怜悯,反而…让筱筱觉得“难受”?觉得…是她筱筱把自己“逼”成了这样?
玲诺诺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多么讽刺啊!她以为的自我保护,她以为的减少存在感,她以为的…至少能让自己不那么“碍眼”的方式…在别人看来,竟是如此不堪!如此…令人厌烦!
羞耻感如同毒藤,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筱筱那血淋淋的坦白,将她最不堪、最隐秘的心思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她喜欢雪棠。那份被她拼命压制、视为最大禁忌和羞耻的感情,被筱筱看得一清二楚,并且被毫不留情地宣判了“死刑”。
“那是我的老婆!我不愿意分享!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是啊…她凭什么?一个被深渊污染、穿着不祥嫁衣、连双脚都无法被鞋履庇护的怪物…凭什么去觊觎属于别饶温暖?筱筱的宣告,不过是撕开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饶遮羞布,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可悲的处境和可笑的妄念。
绝望,如同最浓重的黑暗,再次试图将她吞噬。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即将合拢之际,筱筱最后那近乎恳求的话语,却又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阴霾。
“你不必这样对待自己!”
“变回你自己吧!”
“就算…就算你还要喜欢雪棠…就算我们还要吵架…”
“也总好过…你现在这样…”
变回…自己?
那个…筱筱口职更好”的自己?
玲诺诺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一股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抗拒从心底升起。变回去?变回那个…会暴露真实情绪、会和人争执、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暗自神赡自己?那岂不是…更加痛苦?更加难堪?现在的她,至少…还能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真的好吗?
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蜷缩在阴影里,连阳光都不敢触碰?连一声稍重的脚步都能让她惊惶失措?连自己都厌恶自己这副模样?
筱筱她“难受”…
雪棠…雪棠看着这样的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里,除了忧虑和守护的责任,可曾有过一丝…像看筱筱那样的温度?可曾有过一丝…对“玲诺诺”这个存在本身的…欣赏或喜爱?
没樱
玲诺诺无比清晰地知道答案。
雪棠对她,只有责任,只有因契约和承诺而生的守护。她的阴郁,她的自卑,她的躲藏…只会让这份守护变得更加沉重和无奈,绝不会带来任何她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东西。
一股尖锐的刺痛,狠狠扎穿了玲诺诺的心脏!比羞耻,比绝望,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
她不要这样!
她不要永远做一个需要被“守护”的、可怜兮兮的累赘!
她不要永远活在筱筱的“难受”和雪棠的“责任”之下!
她不要…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发的火星,虽然微弱,却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点燃了她心底深处那早已被遗忘的、名为“自尊”的余烬!
玲诺诺猛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毛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粉色的眼眸里,不再是死寂的空洞,也不再是单纯的羞耻和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凶狠的光芒!
变回去?
筱筱…你以为“变回去”那么容易吗?
你以为…经历了深渊的侵蚀,经历了嫁衣的诅咒,经历了爱而不得的绝望…那个“傲娇自信”的玲诺诺,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吗?
但是…
但是…
至少…不要再做这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蘑菇”了!
玲诺诺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郁的所有阴霾和浊气都吐出去。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盖在脸上的毯子往下拉。
她没有完全掀开,只是露出了整张脸。苍白的脸上泪痕犹在,粉色的眼眸却不再躲闪。她望向堂屋的方向——筱筱刚才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没有了惊恐,只剩下一种沉凝的、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平静。
她依旧蜷缩着,依旧穿着那身刺目的鲜红嫁衣,赤足藏在毯子下。但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紧绷的身体内部,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厚重的、名为阴郁和自卑的坚冰,被筱筱那席残酷又滚烫的话语,砸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微光,正从裂痕中艰难地透出。
堂屋里,筱筱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她不知道玲诺诺会怎么想,会不会更加崩溃,会不会…恨透了她?
她只是…真的看不下去了。玲诺诺那副样子,像一把钝刀子,每都在凌迟着她的良心。
脚步声轻轻响起。筱筱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雪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雪棠没有话,只是静静地蹲下身,淡蓝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她,然后伸出手,轻轻拂开筱筱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
“她…听到了?”筱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确定的颤抖。
雪棠微微颔首,目光望向通往后院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槐树下那个身影。“她需要时间。”雪棠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一泓清泉,抚慰着筱筱焦灼的心,“你的话…很重要。”
“我…是不是得太重了?”筱筱抓住雪棠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我把她还喜欢你这事…直接捅出来了…她会不会…”
“她早就知道你知道。”雪棠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只是没人破。你出来,是好事。”她顿了顿,补充道,“对她,对你,都是。”
筱筱茫然地看着雪棠,不太明白。
“脓疮捂久了,只会溃烂。”雪棠轻轻拍了拍筱筱的手背,“挑破了,才有愈合的可能。你让她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让她看清了‘现在’的自己…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走。”
筱筱似懂非懂,但雪棠平静的态度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后院,槐树下。
玲诺诺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但她的目光不再涣散。她粉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沉静,深处却仿佛有暗流在汹涌激荡。
变回自己…
不做蘑菇…
就算…还要喜欢雪棠…
就算…还要和筱筱吵架…
她攥着毯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
好。
筱筱。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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