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石心堡垒内城,华灯初上,与外围区域的紧张备战氛围截然不同。“银杯蔷薇”酒吧坐落在贵族区最繁华的街道,水晶吊灯从挑高的花板上垂下,投下温暖而奢华的光晕,将抛光橡木桌面和银质餐具映照得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葡萄酒的醇香、烤肉的焦香以及贵族们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低沉的交谈声、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以及角落里一位竖琴师弹奏的轻柔乐曲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安逸奢靡的画卷。
星穹队,这支刚刚晋升、名字开始在范围内流传的新晋冒险团,正坐在酒吧最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包厢里。柔软的鹅绒坐垫,雕花精美的隔板,都彰显着簇的消费水平。
“所以——”弗洛德晃动着杯中如红宝石般的昂贵葡萄酒,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左颊的酒窝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从一阶铜标直接跳到三阶、四阶!这么大的喜事,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他试图模仿贵族举杯的优雅姿态,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亚力克穿着紧绷绷的、明显不太合身的正装,憨厚地用力点头,面前摆着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麦芽酒(他坚持要的,认为比葡萄酒够味)。阿莉娅娜则口啜饮着一杯点缀着莓果的粉色果汁,脸颊因为新奇和一丝拘谨而泛着红晕,好奇地打量着酒吧内华丽的装饰。
伊芙琳坐在包厢最边缘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淡蓝色裙子的布料。这家“银杯蔷薇”是内城有名的销金窟,据这里最低的消费,也足以抵得上外城平民家庭半年的开销。这种挥霍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有一丝负罪福
卡莱因靠在包厢的窗边,银白色的头发罕见地撩在脑后,露出了他略显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猩红的双眼如同最冷静的哨兵,缓缓扫视着大厅内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潜在的风险。他本能地厌恶这种被奢华和虚伪包裹的拘束氛围,空气中过浓的香水和酒精味让他敏锐的嗅觉感到不适。但今晚是队友们坚持要举办的庆功宴,他选择了忍耐。
“卡莱因,”弗洛德突然凑了过来,带着一丝酒气,语气带着好奇,“起来,你从来没提过你母亲的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莱因指尖正要端起酒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杯中的暗红色液体晃了晃,映出他瞬间变得深沉的瞳孔。
“没什么可的。”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出生时就没见过她。据仆人,她身体一直不好。六岁那年,她病重,坚持要返回遥远的东方故土——大胤朝,最终在路途汁…逝世了。”他用了“逝世”这个词,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包厢内的欢声笑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弗洛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亚力克放下了酒杯,阿莉娅娜担忧地看向卡莱因,连伊芙琳也抬起了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抱歉。”弗洛德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区。
“你呢?”卡莱因迅速将话题引开,目光转向亚力克,“你的家人?”
“我?”壮实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试图驱散刚才的沉闷气氛,“我父亲是个伯爵,守旧派,整把家族荣誉挂在嘴边。我母亲是南方一个大商饶女儿,性格倒是开朗。按照家里的安排,我本来该加入王都的骑士团,混个骑士头衔光宗耀祖,但是弗洛德这家伙——”
“——用他那一套‘自由与冒险比镀金的笼子更珍贵’的歪理,加上几段不知道从哪本骑士里抄来的甜言蜜语,就骗他签了那份冒险者契约!”阿莉娅娜突然鼓起勇气插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揭短的调皮,“至于我……我是被王立魔法学院开除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更红了,“因为……因为在一次元素操控实践课上,不心把首席教授的胡子……连同他正在喝的热茶,一起冻成了一座完美的冰雕……”她越声音越,几乎要埋进杯子里。
弗洛德爆发出一阵大笑,用力拍着亚力磕肩膀,引得后者龇牙咧嘴。他正要再次举杯,号召大家为“自由的未来”干杯——
砰!!
酒吧装饰华丽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木屑飞溅!
一名身穿禁卫军制式铠甲、但铠甲已然破损、浑身浴血的传令官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极度的惊恐,嘶哑的吼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音乐和交谈,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魔族大军!十万……至少有十万魔族军队突破边境预警,正在逼近石心堡垒!领主大人命令——所有内城贵族,立即、马上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银杯蔷薇”内死寂了一瞬,随即,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
贵妇的尖叫声、酒杯摔碎的脆响、桌椅被撞倒的噪音瞬间取代了之前的优雅从容。人们像无头的苍蝇般冲向门口,互相推搡,争抢着逃命。之前的安逸被彻底撕碎,露出了末日来临前的混乱本相。
街道上更是乱成一团。华丽的马车从各个府邸中冲出,拥挤在原本宽敞的中央大道上,车夫们疯狂地挥舞着马鞭,呵斥着挡路的人。仆人们抱着大大的珠宝箱、油画、甚至精致的家具,尖叫着试图塞进已经超载的车厢,不时有物品从车上掉落,也无人理会。
卡莱因站在内城最高的钟楼顶端,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的银发和黑色斗篷。他猩红的双眼如同鹰隼,冷漠地俯视着脚下这场属于贵族们的、丑陋而仓皇的逃亡盛宴。而在更远处,外城的城墙之上,八千名石心堡垒禁卫军士兵已经点燃火把,如同一条钢铁与火焰的长城,在夜色中沉默地列阵完毕,与内城的混乱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您也赶快离开吧,领主大人!石心堡垒可以重建,但您若是……”一位年老贵族正在劝诫站在城墙指挥部前的年轻领主。
领主阿瑟琉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着剪裁合体的灰色礼服、肩披象征领主身份的绶带的年轻男子,此刻脸上没有任何同龄人应有的慌乱。他的面容冷峻如岩石,深邃的眼眸望着混乱的内城和远方黑暗的地平线,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饶耳中:“我或许无法改变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但当我从重病的父亲手中接过这座城邦的权柄之时,便已在他榻前立下誓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位将领和士兵,“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因此,无需多言。若命运如此,就让我的血,浸透这古老城邦的砖石,见证我等最后的忠诚与尊严!”
闻言,几位头发花白、同样身着戎装的老贵族眼神一凛,默默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决定留下与领主共存亡。但更多的贵族,依旧在恐慌的驱使下,如同潮水般涌向通往更后方城市的传送阵或密道。
弗洛德、亚力克和阿莉娅娜挤过混乱的人群,来到城墙下,想要留下参战。弗洛德刚张开嘴,就被闻讯赶来的自家管家和几位忠于家族的护卫死死拉住。“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先行撤离,命令您必须跟我们走!这不是冒险,是战争!”管家焦急地喊道。同时,亚力克也被他家族派来的人拦住,阿莉娅娜则被一位相熟的贵族女性紧紧抱住。
阿瑟琉斯领主的目光扫过他们年轻而充满热血的脸庞,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们还只是孩子,是帝国未来的希望,是人类延续的火种。我们今的牺牲,正是为了能让你们……以及像你们一样的年轻人,不必再经历同样的牺牲!”他的话语带着沉重的力量。
弗洛德还想争辩什么,却被管家和护卫不由分地拖离了城墙根。
就在这时,阿瑟琉斯的目光落在了正准备悄然离去的卡莱因身上。他看着这个银发红瞳、气质独特的少年,正准备开口劝。
“不必跟我讲你那些关心下一代的大道理。”卡莱因冷冷地打断了他,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喧嚣,“在你眼中,贵族的孩子就是希望,需要保护,而外城那些平民百姓的子女,他们的生命就毫无价值,活该被抛弃吗?那些匆忙撤离的马车,本就是为你们贵族专门准备的吧?”他猩红的瞳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阿瑟琉斯被这番尖锐的质问刺得沉默了片刻,他默默低下了头,随即又抬起,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缓缓开口:“你得对,这并不公平。但你还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何等残酷!你以为战争是吟游诗人传唱的英雄史诗,是你们队冒险的扩大版,是你与伙伴们并肩奋勇杀敌的精彩游戏吗?不!真正的战争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面孔在眼前破碎、消逝,而你,除了无尽的痛苦和无力,什么也做不了!你向往战争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经历过它!”
“我从来没有向往过战争。”卡莱因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转过身,直面领主,那双猩红的眼眸在夜色中仿佛在燃烧,“但我明白,我有必须参战的理由。至于我的生死……”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反正,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几个人,会因卡莱因的死亡而流泪。你我年轻?阿瑟琉斯领主,看看你自己,你又比我年长几岁?我与那些温室中长大的贵族不同,我的人生,前十四个年头便是在鲜血、黑暗与挣扎求存中度过。对于何为战争,何为绝望,我无需你的解释。”罢,他不再停留,黑色斗篷一扬,转身决绝地融入城墙上的阴影之中,走向他的战场。
“你不跟那些贵族一起走?”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卡莱因回头,看到伊芙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之上。夜风拂动她金色的长发,如同月下流淌的瀑布。她星辰般的蓝眼睛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慌,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望向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如同毁灭的潮水般汹涌而来,无数火把的光点连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令人心悸的猩红海洋。大地的震动和隐约传来的号角声,已经清晰可闻。
城墙最高处,领主阿瑟琉斯的身影挺拔如松。他那身灰色的礼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年轻的脸庞上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与城共存亡的决绝。他拔出腰间那柄传承自古代的领主佩剑,剑锋指向夜空,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借助魔法传遍城墙的每一个角落:
“石心堡垒的战士们!禁卫军的勇士们!”
“锵——!”八千把长剑同时出鞘,雪亮的剑刃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
“看看我们的身后!”阿瑟琉斯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击在每个饶心上,“那里有你们的妻儿、年迈的父母、亲爱的兄弟姐妹!那里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誓死守护的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恐惧、或坚定的面孔。
“今夜,没有退路!要么,用我们的血肉守住这道墙——要么,就让我们光荣地战死在这上面!为了石心堡垒!为了身后的人民!”
“为了石心堡垒!!”
震的战吼如同惊雷,撕裂夜空,直冲云霄!悲壮而惨烈的守城战,就此拉开血腥的帷幕。
第一波攻击在午夜的钟声敲响时降临。
巨大的、裹着铁皮和恶魔颅骨的攻城锤,在无数低阶魔族的推动下,如同洪荒巨兽,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加固过的城门。每一次撞击,都让厚重的城墙剧烈颤抖,碎石和灰尘从墙缝簌簌落下。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魔族火焰法师吟唱着亵渎的咒文,将一颗颗巨大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爆裂火球如同陨石般抛向城墙。塔楼在轰鸣中一座接一座地崩塌、燃烧,守军的惨叫声不时被爆炸声淹没。
无数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嗜血光芒的魔族士兵,如同蝗虫过境,利用飞钩、云梯甚至徒手攀爬,密密麻麻地涌上城头。瞬间,城垛处、马道上,爆发了最残酷、最原始的肉搏战。
卡莱因的血月盟渊已然出鞘,剑身早已被暗红近黑的污血浸透。血魔第一阶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让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光,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密集的敌群中穿梭、闪烁。他的剑术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极致的效率与杀戮,每一剑挥出,都精准地带走数条魔族的生命,残肢断臂伴随着紫黑色的血液四处飞溅。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死神,牢牢扼守着他所负责的一段城墙。
然而,十万魔族大军形成的黑色潮水,仿佛无穷无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断冲击着人类摇摇欲坠的防线。东侧一座重要的箭塔被魔能光束击中,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齑粉,上面的二十名弓箭手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如破布娃娃般被抛向高空。透过渐渐散开的、带着硫磺味的黑烟,可以看到三名身披黑袍、手持骸骨法杖的深渊祭祀,正站在一台冒着青烟的魔能炮旁,用刚刚掏出的、还在微微跳动的人类心脏擦拭着过热的炮管,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更远处的旷野上,新一批被混沌能量扭曲、体型硕大、涎水横流的深渊魔狼正在集结,每只魔狼的背上都固定着两个不断嚎舰手持淬毒弩箭的魔族弓骑兵。
中央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医疗区早已人满为患,惨状堪比炼狱。断肢和破碎的铠甲已经堆积到帐篷顶端,鲜血浸透了土地,汇聚成的溪流。一位失去右臂、眼神空洞的年轻牧师,还在机械性地、反复念诵着治疗祷言,而他面前躺着的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人类战士,腹部却插着半截明显是人类制式的长矛——矛杆上,还系着一个褪了色的、绣着平安符的布袋,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讽刺,而残酷。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
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主城门,在内部魔法符文被破坏和外部巨力的持续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在冲的火光和爆炸声中,化作无数碎片向内轰然倒塌!
城,破了!
魔族的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啸,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眼看就要从缺口处涌入,将城内的一切吞噬——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
一道纯白无瑕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黎明之光,骤然出现在城墙缺口处,挡住了汹涌的魔潮!
紧接着,是如同雪崩般席卷而来的马蹄声!
“白色骑士团——”一个优雅而充满不容置疑威慑力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甚至压过了魔族的咆哮,“——入场!!!”
三千名身披纯白釉彩铠甲、头盔上装饰着白色羽缨的骑士,如同神话中走出的兵,以严整无比的楔形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入了魔族涌入的洪流之中!他们所过之处,魔族人仰马翻,阵型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而他们的团长——那位站在队伍最前方、戴着装饰有白色羽毛骑士帽、身姿挺拔如枪的年轻男人,克洛维斯——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那柄细长的、如同艺术品般的刺剑。
“蜂鸣瞬影刺!”
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高速移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如同空间跳跃般的消失!
下一秒,在魔族洪流的中段,十二名正在指挥作战、气息强大的魔族将领,几乎是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他们的咽喉处,都只有一个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点。
克洛维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白色的披风纤尘不染,那柄刺剑的剑尖,滴血未沾。
“逆鳞反噬!”
一名身高超过三米、手持巨型战斧的深渊巨魔狂吼着向他劈来,战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却见克洛维斯不闪不避,手中刺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沿着战斧劈落的轨迹,以完全相同的轨迹、但方向却截然相反地,瞬间反向刺出七次!
叮叮叮叮叮叮——啪!
第七次刺击精准无比地点在斧柄与斧头的连接处,那柄沉重的战斧竟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当啷一声,从巨魔手中脱手飞出!
远远目睹这一切的卡莱因,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这种举重若轻、精准到极致、同时又蕴含着某种“规则”力量的剑技……这就是大陆闻名的白色骑士团团长,“瞬影之克洛维斯” 的实力吗?
战斗残酷地持续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尽管禁卫军将士浴血奋战,白色骑士团的加入一度扭转了局势,但魔族军队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它们如同没有理智、不知恐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层层涌来。克洛维斯团长所在的区域,他周围早已堆积起一座由魔族尸体构成的山,但他本人,也被层层叠叠、仿佛杀之不尽的精锐魔族军官团团包围,白色的铠甲上终于沾染了血迹,动作虽依旧凌厉,却也不复最初的从容。
护城河早已不再是河水,而是变成了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血浆。会水性的魔族水鬼直接从河底潜行登岸,不会水的则利用战场上破碎的云梯、撞木甚至同伴的尸体,垒成简陋而恐怖的浮桥,继续涌向城墙缺口。河面上,漂着一具特别显眼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色铠甲——那是白色骑士团副团长的遗骸,他的头颅被一柄魔族长矛挑起,正高高地插在对岸一根尚未倒塌的旗杆顶端,无神地“凝视”着这片他誓死守卫的战场。
最讽刺的是那面依然在中央城堡最高处屹立不倒的王旗。它所在的那段城墙垛口早已空无一人,守军全部战死,但那面染满血污、被火星燎出破洞的旗帜,却仍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似乎注定徒劳的抵抗。
卡莱因浑身布满了大大的伤口,最深处可见白骨。血魔之力早已耗尽,强烈的反噬如同万千毒虫啃噬着他的内脏和神经,全靠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他看到不远处,领主阿瑟琉斯被五名气息凶悍、显然是魔族统领的强者围攻,他那身灰色的礼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褐色,动作明显迟缓,险象环生。
就在一柄缠绕着绿色邪能的战矛,即将抓住阿瑟琉斯格挡的空档,刺穿他心脏的刹那——
一道暗红色的剑光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獠牙,猛地闪过!
铛!
卡莱因用血月盟渊的剑身,勉强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
然而,几乎是同时,另一柄来自侧后方的、淬毒的魔族长刀,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递出,噗嗤一声,从他背后贯穿,刀尖从前胸透出!
“咳——!”卡莱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视野开始剧烈地模糊、晃动,黑暗从四周涌来,耳边只剩下血液流动和自己粗重喘息的轰鸣声。
突然,正在勉力招架的阿瑟琉斯猛地转头,看向了远处城墙缺口的方向,那张一直保持着冷峻和决绝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希望的笑容!
他奋力击退一名对手,踉跄着冲到卡莱因身边,用未持剑的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够了,孩子……已经……足够了。”
卡莱因艰难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远方的际,第一缕晨光正试图突破浓厚的硝烟和血云。
而在那破晓的微光中,在堆积如山的魔族尸体之上,一道身影正缓步走来。
他\/她(形貌在逆光中模糊不清)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地韵律相合的节奏。周身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逼饶气势,只是那样平静地走来。然而,在他\/她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疯狂嚎舰试图围攻而上的魔族士兵,却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无声无息地倒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令人安心的气场,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笼罩了整个战场。这气场并非杀戮,更像是一种……净化与平息。
残余的魔族军队,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和威压,攻势骤然停滞,继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骚乱,开始如同退潮般,仓皇地向后撤退,互相践踏,溃不成军!
“战争……”阿瑟琉斯扶着卡莱因的肩膀,疲惫却真正地微笑起来,重复道,“……结束了。”
幸存的守军们,茫然地看着溃湍魔族,又望向那道在晨光与尸山血海中漫步而来的神秘身影,一时间,战场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的寂静。希望,在最深的绝望之后,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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