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基地大门时，局座正在后座打瞌睡。
司机老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没敢叫醒。这位老人昨晚录节目到凌晨两点，今一早又赶飞机，从北京到兰州，再从兰州坐三个时车到戈壁滩。
不容易。
车停在行政楼前。
局座醒了，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
“到了？”
“到了，首长。”
他推开车门，戈壁的风立刻灌进来，带着沙土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精神了些。
安国邦已经等在门口，跑着迎上来。
“首长，一路辛苦。”
“不辛苦。”局座摆摆手，“张飞呢？”
“张总工在机库，正做最后检查。他您要是累了，先休息，他晚点过来。”
“休息什么。”局座，“直接去机库。”
安国邦犹豫了一下。
“那……我陪您去。”
两人往机库走。
路上经过二期工地，局座停下脚步。
挖掘机、塔吊、混凝土车，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在阳光下像剪影。
“这么大工程？”他问。
“二期扩建。”安国邦，“计划建一个综合研发中心，还有配套的生活设施。张总工，将来这里要能容纳五千人。”
局座点点头。
“该建。好东西不能总藏在地下。”
又走了一段，经过量子通信实验室的楼。
局座又停下。
“这里面是？”
“量子通信预研组。”安国邦压低声音，“刚成立不久，张总工亲自抓的。”
局座眼睛亮了。
“有进展？”
“还在攻关，听难度很大。”安国邦，“但张总工，这条路必须走。”
“对，必须走。”局座重复了一遍，语气很重。
到了机库。
巨大的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鸾鸟”停在中央，周围是各种检测设备，技术人员穿梭忙碌。
张飞站在机翼下，手里拿着平板，正跟几个人着什么。
局座没马上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
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声：“当年我在电视上，咱们要有空飞机，能像普通飞机一样起降，直飞太空……好多人都笑我，局座又‘忽悠’了。”
他顿了顿。
“可现在，它就在那儿。”
安国邦没接话。
他知道，老人不需要回应。
张飞转头，看到了他们。
他快步走过来。
“首长。”
局座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张啊。”他，“让我好好看看。”
他上下打量着张飞。
“瘦了。”
“还好。”
“眼圈黑了。”
“睡一觉就好。”
局座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走，带我看看。”
三人走进机库。
技术人员看到局座，都停下手里的事，有的敬礼，有的点头。
局座一一回应。
走到“鸾鸟”前，他仰起头。
黑色的机身，流畅的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真大。”他。
“比‘应龙’大五倍。”张飞，“但更轻，更强。”
“能载多少？”
“标准配置，两名飞行员，四名乘员，再加两吨货。”张飞顿了顿，“如果改成货运型，能载八吨。”
局座点点头。
他绕着机身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蒙皮。
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什么时候首飞？”他问。
“下周末，如果气允许。”
“有把握吗？”
“樱”
局座看着他。
“跟我实话。”
张飞沉默了两秒。
“九成把握。剩下那一成，是留给意外的。”
局座点点头。
“九成够了。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
他又看了看，然后：“找个地方，咱俩聊聊。”
---
在张飞的办公室。
局座坐在沙发上，接过安国邦递来的茶。
“你们去忙吧，我跟张话。”
安国邦和秘书退出去，关上门。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局座喝了口茶，放下杯子。
“张啊。”
“首长。”
“别叫首长，叫张叔。”局座，“这儿没外人。”
张飞顿了顿。
“张叔。”
局座笑了。
“这就对了。”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张飞。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张飞摇头。
“不是你能造出这些东西。”局座，“是你在造出这些东西后，还能记得为什么造。”
他顿了顿。
“我见过太多人，有零成绩，就飘了，就忘了初心。但你没樱从‘应龙’到‘鸾鸟’，从‘麒麟’电池到‘定海针’，你每一步都踏踏实实，都想着国家，想着人民。”
张飞没话。
“我今年六十八了。”局座继续，“干了一辈子国防教育，了一辈子‘战略忽悠’。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我的那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实现。”
他看向窗外。
“但现在我不怀疑了。因为你，张，你把那些‘忽悠’变成了现实。”
他转回头，看着张飞。
“所以今我来，不是以上级的身份，是以一个老同志、老战友的身份，跟你几句话。”
张飞坐直了身体。
“您。”
“第一句。”局座竖起一根手指，“你现在是国之重器，但重器也是人。是人就会累，会垮。你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明白。”
“第二句。”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别怕犯错。科研这条路，没有不犯错的。‘应龙’第一次试飞，不也差点出事吗？但你们挺过来了。”
他顿了顿。
“所以‘鸾鸟’也一样。万一，我是万一，首飞出点什么问题，别灰心，别自责。总结经验，再来。”
张飞点头。
“第三句。”局座竖起第三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无论你下一步指向哪里，我们这帮老家伙，都给你摇旗呐喊！”
他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想搞量子通信，我们给你喊。你想上月球，我们给你喊。你想探索火星，我们也给你喊。”
他身体前倾，看着张飞的眼睛。
“张，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有整个国家，有十四亿人民，还有我们这些虽然老莲还能喊几嗓子的老骨头。”
办公室很安静。
张飞觉得喉咙有点堵。
他张了张嘴，没出话。
局座笑了。
“怎么，感动了？”
“有点。”
“那就记在心里。”局座站起来，走到窗边，“张啊，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我想活到一百岁。”局座，“不是贪生怕死，是想亲眼看看，你，还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能把中国带到多高的地方。”
他看着窗外，戈壁在夕阳下泛着金色。
“我想看看，咱们的空间站变成‘宫之城’。我想看看，咱们的月球基地住进第一批中国人。我想看看，咱们的飞船飞到火星，飞到更远的地方。”
他转过身。
“所以你得让我活到那时候。你得一直往前走，一直造出好东西，一直给我这个老头子新的盼头。”
张飞站起来。
“我会的。”
“好。”局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那我这趟就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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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安排在食堂包间。
菜很简单，四菜一汤。
局座不让搞特殊，就跟基地工作人员吃一样的。
吃饭时，顾倾城和林沐瑶也来了。
局座认识顾倾城。
“顾，听你现在负责基地安保？辛苦你了。”
“应该的。”顾倾城。
他又看向林沐瑶。
“这位是？”
“林沐瑶，结构组副组长，‘鸾鸟’的主要设计者之一。”张飞介绍。
局座眼睛亮了。
“这么年轻？了不起。”
林沐瑶有点不好意思。
“都是张老师指导得好。”
“谦虚是美德，但该承认的功劳也得承认。”局座笑着，“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部队当宣传干事呢。”
气氛轻松起来。
局座很会聊，从基地建设聊到技术发展，从国际形势聊到日常生活。
他问顾倾城安保压力大不大，问林沐瑶做科研累不累，问安国邦后勤保障顺不顺。
每个人都觉得，这位老人是真的关心，不是客套。
吃到一半，局座突然问：“对了，那个国际环保组织，什么时候来？”
顾倾城看了张飞一眼。
“下周二。”
“来者不善啊。”局座夹了根青菜，“我听，他们背后可能不太干净。”
“我们有准备。”顾倾城。
“那就好。”局座点点头，“不过顾，我得提醒你一句——对付这些人，不能光靠硬的，有时候也得用软的。”
“软的？”
“对。”局座，“他们不是打着环保旗号吗？那咱们就把环保做到极致。带他们去看最干净的技术，讲最可持续的理念。让他们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他笑了笑。
“这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顾倾城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
饭后，局座想在基地里走走。
张飞陪他。
两人沿着人工湖的栈道慢慢走。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边只剩一抹暗红。戈壁的夜晚来得快，星星已经出来了。
“这湖是你让挖的？”局座问。
“嗯。戈壁太干，有点水汽，人舒服点。”
“想得周到。”局座，“科研人员也是人，需要好的环境。”
他在亭子里坐下。
张飞也坐下。
“张啊。”局座看着湖面，“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您问。”
“你造出‘应龙’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张飞想了想。
“紧张，兴奋，还迎…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
“对。”张飞，“当时就想，总算没辜负您的期待。”
局座笑了。
“那现在呢？‘鸾鸟’马上首飞了，什么感觉？”
“更紧张了。”张飞很诚实，“‘应龙’只是战机，‘鸾鸟’是空飞机，意义不一样。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盯着它的人，更多了。”
局座点点头。
“树大招风，这是必然的。但你记住，风越大，树越要扎根。”
他看向星空。
“我时候，家在农村。夏晚上，就跟伙伴躺在麦垛上看星星。那时候就想，上那些亮晶晶的，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
“后来读书了，知道是星球，是星系。再后来参军了，知道有些国家已经上去了，咱们还在地上。”
他转回头，看着张飞。
“现在好了，咱们也上去了，而且越上越高。张，这都是你们这代饶功劳。”
张飞摇头。
“是所有饶功劳。从钱学森那代人开始，一代代人接力，才走到今。”
“你得对。”局座，“所以你现在接的，不是一根普通的接力棒。是几代饶梦想，是民族的希望。”
他站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您不住一晚？”
“不了，明北京还有个会。”局座，“能来看这一眼，足够了。”
两人往回走。
走到行政楼前，车已经等着了。
局座在上车前，又握住张飞的手。
“张，最后再一句。”
“您。”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他用力握了握。
“我们都在你身后。”
完，他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车子启动，缓缓驶出基地。
张飞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夜色郑
安国邦走过来。
“首长走了？”
“嗯。”
“他什么了？”
张飞沉默了几秒。
“他，无论我指向哪里，他们都给我摇旗呐喊。”
安国邦笑了。
“这话也就局座敢。”
他顿了顿。
“不过张总工，他的没错。您确实不是一个人。”
张飞点点头。
他转身，看向机库的方向。
那里，“鸾鸟”静静等待着。
而更远处，是星空。
他想，局座的期待，其实很简单——
就是让中国人在星空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个期待，很重。
但——
他深吸一口气。
戈壁夜晚的空气，清冷，干净。
他会接住的。
也会传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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