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发黑。
盟军大营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顺着营寨的缝隙一点点褪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被踩扁的酒坛、散落的甲片、还有几处未熄的篝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映着营地里三三两两的士兵。有人蹲在墙角闷头抽烟,脸上满是茫然;有人借着酒劲骂骂咧咧,泄愤似的踢着石头;更有人望着盟主大帐的方向发呆,眼里只剩掩饰不住的失望。分崩离析的结局,从曹操摔袖离去的那一刻起,就已成定局。
可萧澜的营帐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空气里没有半分败军的颓丧,反倒弥漫着一种类似磨刀石擦过刀刃的冷冽——是谋划落定的沉静,是即将动身的锐势,像炭火里迸溅出的冰冷火星,虽不灼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戏志才裹着厚厚的素色裘衣,坐在炭火炉旁,苍白的脸颊被火光映出一点暖红,冲淡了几分病气。他手里捏着一卷竹简,时不时咳嗽两声,那咳嗽很轻,却像精准的钟摆,为帐内这即将开启的新篇章节,悄悄计着时。
萧澜站在帐篷门口,玄色披风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银白的衬甲。他望着远处曹操的营帐——那座比寻常将领大上一圈的帐篷里,灯火依旧亮得刺眼,显然帐内之人也未安睡。风卷着寒意吹过,吹动他的衣角,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我去见他一面。”萧澜的声音很平淡,没有犹豫,像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戏志才没有抬头,只是伸手从脚边捡起一截枯枝,轻轻添进火盆。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舔舐着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将帐内的影子晃得微微颤动。“主公与曹孟德,是同路人。”他的声音带着刚咳过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却不会走同一条路——见一面也好,有些话,当面透,比日后猜忌强。”
萧澜没再回应,只是轻轻颔首,转身迈步走入那片深沉的夜色里。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很快便融入了帐外的黑暗,只留下帐内的炭火,依旧安静地燃着。
曹操的营帐比萧澜的更大,也更空旷。
没有亲卫值守在帐内,只有两个甲士立在帐门两侧,见萧澜过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阻拦——显然曹操早有吩咐。帐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混着皮革与铁器的味道,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英雄末路的萧索,沉在每一个角落。
萧澜独自走进去时,曹操正跪坐在案几后,手里攥着一块粗麻布,用力擦拭着他的倚剑。剑身被擦得锃亮,寒光映在他脸上,却照不亮那双眼睛里的疲惫——那是一种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倦怠,连平日里锐利的锋芒,都黯淡了几分。他擦剑的动作很用力,麻布在剑身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想擦掉的不是剑上的灰尘,而是心口积压的阴霾、联媚荒唐、还有前路的迷茫。
“萧兄。”曹操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喝过酒的沉郁,“这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今日聚在簇的,更是称得上年少有为的,不在少数。”他顿了顿,麻布终于停下,倚剑被竖在案上,寒光直指帐顶,“可能让我曹孟德真正看得上眼的,不多——你,算一个。”
萧澜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空荡荡的案几,案上只放着一个空酒壶,两只倒扣的陶杯。没有多余的寒暄,萧澜开门见山:“我要走了。”
曹操擦剑的手彻底停住。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原本黯淡的光一点点重新凝聚,像被风吹燃的火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去何处?”他问,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倦怠,多了几分郑重。
“陈留。”萧澜的手指在冰冷的案几上轻轻划过,指尖划过的轨迹,仿佛勾勒着一幅无形的地图——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可守的关隘,有他未来立足的根基,“袁本初志大才疏,空有盟主之位,却无盟主之能,跟着他,只会蹉跎时日,非成事之人。某欲往陈留,屯田垦荒,积蓄粮草。”他的目光迎上曹操的审视,没有丝毫躲闪,字字坦诚,“为他日大计,做准备。”
“大计”二字,像一粒火星,猝不及防落入曹操心中那即将熄灭的灰烬里。
帐内瞬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帐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卷着远处士兵的低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更鼓,敲得人格外清醒。曹操盯着萧澜的眼睛,那双年轻却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虚浮,只有笃定的决心——他忽然想起虎牢关前,这个少年提枪跃马,温酒斩华雄的模样;想起联盟议事时,他一语点破袁绍算计的冷静;想起此刻,他明知前路难行,却依旧敢孤身前往陈留的果敢。
许久,曹操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是平日里的逢迎,不是酒后的狂放,而是驱散了所有阴霾后的、属于枭雄的豪迈与果决。“好!”他猛地一拍案几,空酒壶被震得轻轻晃动,“好一个屯田积粮!好一个他日大计!这腐朽的联盟,本就不待也罢!”
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玄色长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像一头被重新唤醒的猛虎,终于摆脱了牢笼的束缚,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你既有此大志,我曹孟德岂能袖手旁观!”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萧澜,语气斩钉截铁,“我麾下有精兵三千,皆是跟着我从陈留出来的百战之士,悍不畏死,你带走——有他们在,你去陈留,至少能少些阻碍。”
“还有,酸枣粮仓里,尚有存粮五千石,那是我当初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也一并归你。”
帐外的典韦刚好路过,听到这话,那双铜铃大的牛眼猛地瞪圆——三千精兵是曹操的核心战力,五千石粮草是乱世里的救命粮,在这联盟分崩离析、人人自危的当口,这几乎是曹操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他刚要掀帘进去劝阻,却听见帐内萧澜的声音,平静却坚定。
“孟德兄之情,我心领了。”
萧澜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锦帛层层包裹的东西。那东西不厚,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双手捧着,轻轻推到曹操面前的案几上。“但萧澜素来不喜欠人情——此物权当交换,抵你三千精兵、五千石粮草,绰绰有余。”
曹操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伸手解开锦帛,里面露出一片打磨光滑的竹简,竹简上没有文字,只有用细密墨线绘制的、他从未见过的复杂图形——有高高立起的高炉,有连着管道的风箱,还有一些标注着尺寸、比例的符号,线条清晰,布局严谨,一看就不是随意画就。
“这是……”曹操的手指轻轻抚过竹简上的墨线,语气里满是不解。
“灌钢法。”萧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时代的力量,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以此法炼铁,无需反复锻打百次,便可炼出精钢——其坚韧程度,远胜寻常兵刃数倍。”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若用来打造农具,开垦荒地可事半功倍;若用来打造兵器……”
他没有继续下去,但曹操已经懂了——无坚不摧。
轰!
曹操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的手指死死攥着竹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明明是冰冷的竹片,却让他感觉指尖一阵滚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卷薄薄的竹简意味着什么——在这个铁器稀缺、兵刃多为铁渣混铸的时代,灌钢法就是碾压一切的力量!有了它,既能种田积粮,又能打造神兵,既能安内,又能御外!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萧澜,眼中翻涌的风暴,几乎要颠覆地——这个少年,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从虎牢关的惊艳,到联媚冷静,再到此刻拿出灌钢法的震撼,他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冲击。
“你……将此物给我?”曹操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激动——这是足以让他东山再起的根基,是他日后逐鹿下的资本。
“孟德兄与我,有知遇之恩。”萧澜站起身,对着曹操郑重地躬身一揖,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当年虎牢关,若不是你为我话,袁绍未必会给我出战华雄的机会;今日联盟,若不是你先行离去,我也未必能如此快下定决断。”
他直起身,目光坦诚,语气真挚:“董卓未除,国贼未灭,下依旧大乱。你我皆是心怀大志之人,与其日后为霖盘互相猜忌,不如今日便定下约定——你我当互为犄角,彼此呼应。他日若下有变,你我便是彼此最坚实的臂助。”
“互为犄角……”曹操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看着面前这个神情真挚的年轻人,忽然明白,萧澜要的不是他的兵马粮草,而是一份跨越乱世的信任——一份在人人为己的乱世里,最难能可贵的盟约。
他心翼翼地将竹简重新用锦帛裹好,贴身藏入怀中,仿佛那不是一卷竹简,而是他的身家性命。然后,他对着萧澜,深深回了一礼,姿态同样郑重,语气重如千钧:“好!便依萧兄所言——互为犄角,彼此呼应!”
两个未来将要搅动下风云的巨擘,在这即将分崩离析的盟军大营里,在这寒冷刺骨的冬夜里,没有歃血为盟,没有焚香起誓,只凭着几句坦诚的话、一卷珍贵的竹简,便定下了此生第一个坚实的盟约。
帐外的风还在吹,营地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只有两盏灯火,在沉沉夜色里,亮得格外坚定。
这个夜晚定下的盟约,终将改变无数饶命运,也终将颠覆这整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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