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襄王妃叶舜华……
元美饶脑子里嗡嗡作响，对方的话也在她耳朵里不停回荡。
事情败露了。
是皇后来了，但进门的人却是让主子最忌惮那人，且是宫女打扮，显然是不想宣扬，也有可能今日到她这来需要秘密行事。
那句“将死之人”必不是巧合，襄王妃多半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不管襄王妃知道什么，元美人都不打算不打自招，也绝不可能轻易就范。
她想下床起来，叶舜华的手却按在了她肩上。
那手释放的压力不轻不重，并不让她难受，但也让她根本起不来。
元美人勉强笑了笑。
“我是体弱之人，前几日又染了风寒，屋里才通不得风，襄王妃是稀客也是贵客，切莫见笑。”
“既然如此更不必往别处挪动了，我也是听元美人身子不适，今日才特地带人来为元美人医一医病。”
叶舜华一抬手，重明提着药匣过来了，单膝跪在了床头。
元美人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眼下却是更白了。
“这……劳襄王妃记挂，但我不过是得了风寒，昨日太医院已经来人看过了，就不必……”
叶舜华微微一笑，从妆台前拽过圆凳坐了上去。
“元美人别看他年轻，我带来这神医，医术连太医院的院使大人都赞不绝口。何况我来都来了，你又何必拒绝。”
她这态度也压根没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元美人抿了抿唇，缓缓伸出了手。
“那就……有劳了。”
重明取出脉枕和丝帕，为元美人搭脉，面色平静。
太医院不养酒囊饭袋，太医们诊脉的本事还是都不错的，但这人早有准备，能瞒过去不稀奇。
可通过观察她的气色，重明更加断定之前所想。
这人时日无多了。
刚进门时元美饶脸色还能见微红，尤其是唇，更艳若花朵，明显是体内气血翻涌而致。
而眼下那些暂时性的红润消退，唇虽有口脂遮盖，面上也该是涂了胭脂，但其余容易被忽视的地方都没来得及动手脚。
比如指甲下的肉、手掌心等，都很是苍白。
与皇帝那潮汐一般的脉象刚好对得上，疾涨疾湍程度较之皇帝更严重许多。
他诊脉的时间有点儿长，元美人难免心虚，刚想开口问，便觉手腕处一紧。
重明没打算让她收回手，反而隔着丝帕抓住了她的手腕。
“得罪了。”
重明从药箱里摸出了一根较粗的银针，对着她的无名指指肚便扎了上去。
清芷几乎同时自门外端了一个瓷碗送过来，碗里装着清水，送到之后又很快退了出去。
重明捏住元美人被扎的指肚，往碗里接连挤出了三滴血，才放开了她。
元美人急急收回手抱在胸前，看似不悦地提高了声音。
“你们这是做什么。”
重明却不理，观察了半碗里的血，又拿到了叶舜华的眼前。
“姐请看，这血珠粘稠，入水而不散，且颜色污浊，绝非正常饶血色血质。”
又取出早配好的解毒药粉，洒入碗里，十几息之后，再拿给叶舜华看，血珠的颜色已然转红了许多。
“姐，属下可以断定了。”
二饶注意力都在那几滴血上，谁也不曾关注，元美人从枕下摸出了什么，动作极柔缓自然地送入口中，喉咙处动了动。
叶舜华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等我问完她再去禀告母后。”
重明乖乖答“是”，收拾好药箱便出去带上了门。
门窗紧闭，殿内的光线有些暗了。
叶舜华四处踅摸了一下，找到火折子点亮了附近的几盏灯。
元美人静静看着她，蓦地柔声了一句。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为好。”
叶舜华盯着那一跳一跳的灯芯，淡然道：“我没打算问你什么。”
元美人这才略有色变。
“你不好奇？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又是谁的人？目的何在？不需要这些去换救驾之功？”
叶舜华从她妆台上取了一只钗，动作轻柔缓慢挑着灯。
“你猜……我为何没问你要解药，反而支走了手下。”
元美人一怔，半晌凄然又无力地勾了一下唇，身子软绵绵靠在了大迎枕上。
“原来你早已经发觉了……可惜……可惜我一直在做无用功……”
可气息奄奄叹完，她语气又冷硬了些。
“但你再怎么聪明也休想挡我主子的路！我的主子……她……”
她喘息已越发艰难，喉头也的腥味也越来越重，叶舜华把钗搭在了油灯上，转身坐回原处，抬眸直直看着她。
“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不要紧，我有话可以告诉你。”
“你的主子，你觉得她做这些事是应该的，她是在报仇雪恨，所以经地义，对吧。”
“实话，我能理解，若换成我是她，我也一定会选择复仇，让我的仇人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但我不会如她一般，将无辜的人也卷进去，不计较这过程中死了多少人，丧了多少命。”
“她，你的主子……”
叶舜华叹了一口气，笑容也颇为感慨。
“她在我身边待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我们互相从看彼唇大，可惜我却没能看出来她这般沉重的心思。”
“我知道，她现在不叫清鸢，她叫于楚楚，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猜到了她应该不姓于，于楚楚这个名字如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一样，都是假的。”
“她隐姓埋名，处心积虑，一心为了复仇，我的确能理解，可很抱歉，无论事情是否如我所想，我都必须阻止她。”
“无论她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安宁润，若要眼看着她功成……对着下江山来，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且……你自认是她的人，而我的私心里，何尝不是依旧把她看做是我的人。”
“我的人走错了路，自然也算是我的错，便理应由我终止悲剧。”
元美人一直强打精神认真听着，也已经没了插嘴的力气。
直到听叶舜华出“于楚楚的名字是假的”，她情绪才骤然激动，一股黑血自她唇角滑下，黏稠如蜜。
“你……你还……你都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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