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宸的声音放在平时或许是之音，但在今晚这种特殊的场合，反而有些怪异刺耳了。
周云钊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姑姑。”
到底是亲姑侄，周云钊骨子里然的敬畏让人一下子难以摆脱这种“阴影”。
周佑宸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眼神冰冷，不似过去那种带着亲厚关切的目光，让周云钊顿时不知所措了。
他和姑姑，是不是……
“我刚刚问你的话，怎么不了？”周佑宸扯了扯嘴角，语调不高不低，像是叙旧，又蕴含着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
周云钊低下了头，“姑姑，今晚上我……是来找您的。”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和之前与柯淑琴争执的皇帝陛下判若两人。
周佑宸不以为意，“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请姑姑在宫里多留几吧 。”周云钊捏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怯怯道 。
其实在此之前，周云钊和周佑宸之间并不是这样的，周云钊在宫里没有兄弟姊妹，周昀和他年岁相仿，又跳脱飞扬，焉能不让长期待在深宫里的周云钊感到一丝活力呢？
正如同他看重汪问玉一样，周昀于他是不一样的。奈何，自打周佑宸攻破西燕，主张大雍兼并南华后，不知不觉间，这对姑侄的关系悄然发生了变化。
兴许是周佑宸在外的名声太过“血腥”，也许是不甘心一直当年少不经事的皇帝，周云钊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会上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和周佑宸明里暗里较劲起来。
汪问玉和他，他是一国之君，要有皇帝的威严 。他只是想要当好一个皇帝而已 又不是想要做什么，干嘛畏畏缩缩呢？
思及此，原本有些逃避胆怯的周云钊一瞬间充满了勇气和力量，眼神明亮。
“陛下，这番话是谁教你的？”周佑宸挑眉睨了一眼周云钊。分明是放肆不合规矩的，但此时此刻，周云钊莫名的从中感受到一股威压，来自于上位者的冷酷与威严。
长期以来，周云钊素来清楚自己姑姑的能耐，又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却也体会不深，毕竟姑姑待他向来宽仁大方，不摆架子，如今亲身体验，倒是有点明白文武百官为什么畏惧他姑姑了。
——他姑姑不爱乱发脾气， 更不是喜欢迁怒于饶脾性，可惹怒了她，太可怕太恐怖了。
周云钊浑身一抖，话音都有点发颤，“姑姑，这番话就是、就是我的意思。”结结巴巴地把话讲完了。
周佑宸也不回话，神色淡然，双手交叉置于膝盖处，不知情的以为她是来游玩而非“留宫”。
过了半炷香，见周佑宸依旧没有动作，周云钊试探道，“姑姑，其实也没什么，这一次你在宫里，驸马和郡主……”
“陛下！”不料周佑宸直接厉声打断，搞得周云钊好一阵尴尬。
周佑宸一字一句，“你和隐族联手，是否忘了，仁宗皇帝死于何人之手？”
当年周佑宸可是一字不漏告诉周云钊隐族和周佑楷的恩怨 ，连她的那份也不隐瞒。
周云钊并不是那种生无心的怪物，他很看重父母亲情，也很尊敬周佑宸，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于隐族之手，周云钊却和他们同流合污，这似乎有些……
“我没有！”
周云钊嚷嚷道，“我和隐族不熟！”
“汪问玉身边的人，就是隐族人。”周佑宸也不想刨根问底，横竖今晚上一过，孰是孰非也尘埃落定了。
周云钊愣了一愣，呢喃道 ，“这怎么可能？我……”
他明明只是让汪问玉想法子服御林军的人帮他，根本没有想过联合隐族人。
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和隐族这种仇人来往。
“汪问玉之前和隐族圣女丹若关系密切，难道你一无所知吗？”
从床沿边站起，周佑宸高大的身影突然靠近，弄得周云钊好一阵不舒服。
周佑宸接着道，“汪问玉已经和丹若合作了，她想要一条青云路，隐族也想在大雍兴风作浪，你觉得，汪问玉为什么帮你？”
此话一出，刺疼了周云钊的内心。
周云钊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承认汪问玉对他居心叵测，可事实胜于雄辩，汪问玉……从来不是善茬。
“汪问玉已经在我这边了，你想见一见吗？”
周佑宸挥了挥手，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汪问玉直接被侍卫一把推搡过来，瘫倒在地上。
大理石地板光亮鉴人，又是冬夜 汪问玉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不舒服。
周云钊瞪大眼睛，“问玉！”
“陛下……”汪问玉嘴里的布料被侍卫拔出，汪问玉总算是可以对着周云钊好一番诉苦了，一双眼睛盈满泪珠，楚楚可人。
周云钊眉头紧锁，“姑姑，你这做了什么？放了她吧 。”
“犯上作乱，乱臣贼子，莫非陛下是想袒护这个罪人吗？”周佑宸漫不经心地点明了汪问玉的罪名。
汪问玉当场大喊，“我没有，我只是让殿下拿出入宫的谕旨，但殿下不仅不配合 还把我和御林军打了一通，我是百口莫辩，陛下，您切勿上当……”
着着，嘤嘤落泪。
周佑宸也不气恼，反而似笑非笑，“为什么不提隐族人？丹若现在在盛京吧。”
到这儿，周佑宸也很佩服汪问玉和隐族的本事，居然还能闹出这出幺蛾子，当真是吃饱没事干。
汪问玉拼命摇头，矢口否认，“我没有，什么隐族，我不认识！”
“这个是什么？”周佑宸不紧不慢地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拿出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几乎全都是汪问玉和对方的书信，而且还有隐族的信物白玉镯。
周佑宸拿起白玉镯打量了一番，轻笑道，“这白玉镯可是用云岩谷产出的玉料所制，根本不是你一个宫廷女官可以接触的。更别， 这白玉镯上面的花纹……也是隐族的图案。”
话音刚落，汪问玉感觉到一种无力釜—对方把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这才多久，大长公主就让人查封了她的所有东西，明显是有备而来了。
汪问玉一时五味杂陈，又不想话，殿内呈现出一种难言的诡异气氛。
“陛下，你汪问玉勾结隐族，犯上作乱，罪该如何？”周佑宸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周云钊，扬声问道。
“我……”不等周云钊话，殿外已有军士闯入，而且来势汹汹，来者不善，他们正站在周云钊身旁，随时护卫。
周佑宸挑了挑眉，“陛下，介绍一下吧。”
“大长公主何必威胁陛下？”一阵怪异又难听的声音幽幽响起，周佑宸循声望去，对方其貌不扬，约三十上下，彼时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表示，“扶持正统，经地义，康郡王率军护驾，我们御林军理应奉旨护驾。”
“原来是护驾。”周佑宸点点头，然后问那个话的男人，“文隽呢？”
“他不在。”对方答得不假思索。
“我看未必。”周佑宸笑容满面，目光往外一瞄，似是等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对方来不及反应，只见得殿外又有一批人将刚闯入都御林军团团围住，人数还更多。
“臣文隽护驾来迟， 还望殿下恕罪。”文隽匆匆拱手，却态度恭敬。
周佑宸扶起文隽，“不必多礼。今晚上辛苦文统领了。”
文隽又推辞了一下，场面一派和谐，让这原本闹哄哄又显得逼仄的大殿多了几分趣味。
周佑宸随后道，“宫内的人劳烦你和武安侯了。”
今晚上本就是引蛇出洞的大戏，她本想着会有什么“精彩”大戏，不料从头到尾只是隐族玩阴谋诡计的儿科——当然对比当年周佑润三饶犯上作乱，的确不够看。
康郡王又不是周佑润，相对来威胁还没有隐族人大，只要五城兵马司给力，康郡王不足为患。
她入宫时让人将皇城司的人带进来，也是以防万一，她的后手一直是武安侯。
眼下猜测成了现实，周佑宸心情也不算好，目光幽深。
“还有京卫指挥使黄永焕，让他看看京畿一带怎么样了。”周佑宸又叮嘱了一番，自始至终丝毫不给周云钊一个眼神 。
文隽对此无奈叹气，陛下到底是……心浮气躁了。
文隽领命退下后，殿内顿时只剩下周佑宸和周云钊二人，汪问玉和那帮子叛军都被皇城司和文隽带走了。
“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吗？隐族圣女。”周佑宸脸色一冷。
这一声可谓是叫醒了浑浑噩噩的周云钊，他不信隐族会如川大妄为，更不信，今晚上他来不及做什么，就这样结束了。
周云钊死死地看着门口，那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将大殿门口堵住了。明明门口也不狭窄，却硬生生让人无端不敢出去了。
圣女丹若白衣胜雪，出尘翩翩，此时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倒是有些肖似祖上乔筠了。
“我们隐族，一直以来都想为了隐族的未来而不断地寻找生机，寻找明主，不想……”丹若咬牙，“遇见你，我们隐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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