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站在舆图面前，面色冷峻。
在这旗舰上，在征东大军里，在整个大明，没有几个人能体会自己的感受，也没有人能明白这背后坚持的惨无壤是为了什么。
哪怕是出了未来，哪怕有人相信。
但他们，无法切身体会那最黑暗的十四年，也无法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血如海一般宽无边际！
血如海一般深不可测！
只要有机会，顾正臣愿意赌上命运与前途，哪怕是失去十四年辛辛苦苦积累的一切声望、财富、官位、爵位、人脉，也必然要做这种事。
铺盖地的质疑？
顾正臣不在意。
有机会还不消灭日本，死了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到时候，那就是真正的不孝的炎黄子孙了。
王良感受到了顾正臣的坚决，压抑着嗓音，低声道：“镇国公思虑清楚，若是觉得他们是个麻烦，我有办法，让他们回不去大明！大不了，老子赔他们三条命！”
这番话，等同于用命来保护顾正臣了。
顾正臣对王良投以感激的目光，言道：“放心吧，这场风波还要不了我的命。大不了，咱也去东北，过一过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萧成走了过来，言道：“有船只接近旗舰，黄半年的船贴了过去。”
顾正臣走至窗边观望，接过沐春递过来的望远镜，轻声道：“是个熟人，让黄半年带他们上船吧。”
甲板之上，罗伞之下。
顾正臣看着行礼的良成亲王，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室町幕府杀了那么多南朝之人，跟着你的一干人，要么死，要么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良成亲王听出了顾正臣言语中的奚落，叹了口气：“南朝不敌北朝，胜负已分，归为一统。然而，室町幕府为恶颇多，不得人心。我等——意欲东山再起，今日前来，便是为此。”
两人打过交道，七年前，太宰府碑石立下之后不久多少，良成亲王带惹上过顾正臣的旗舰。
顾正臣把弄着一枚铜钱，眸子明亮：“南朝已经灭亡，你们还想东山再起，怕是不太容易吧？”
良成亲王没有回避事实，坦言道：“若是只靠我们自身的力量，难如登。”
一干南朝主力悉数被杀，一干领地也悉数被夺，眼下南朝剩下的力量，除了大觉寺内的几十人，就只有分散在各地的南朝后人了，这些人能不能找到，找到了愿不愿意跟着南朝走，这都是不好的事。
顾正臣询问：“你们想借助大明的力量？”
良成亲王点头：“没错！”
顾正臣呵呵一笑：“凭什么，南朝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合作？”
良成亲王盯着顾正臣：“我承认，大明水师所向披靡，各地守护大名，谁也挡不住你们。只是，你知道眼下的京都，已经汇聚了多少人吗？足利义满为了对付你们，布置了多少兵力吗？”
“若是没有人从中帮助，你们就是耗尽了所有火器，也未必能进入京都。要知道，足利义满不是无名之辈，而且，他手中拥有大量火器，并找到了克制火器的办法！”
顾正臣弹起铜钱，又抓在手中，反复几次，轻松地问：“陈祖义被我们抓到了，足利义满手中有多少火器，我还是有些数，至于克制火器——你确定他能克制火器？”
良成亲王点零头，严肃地：“南朝使用过火器，知道火器如何杀人，它的威力确实很大，但它不能穿透城墙，不能击毁石头，也不能射穿厚重的木头。”
顾正臣身体前倾：“你们想要什么？不要大量的火器，我能给你，你也带不回去。”
良成亲王低头。
顾正臣的话是对的，自己这次能走出龙寺都费劲千辛万苦，走出京都都是走的道，还翻了山，到了海边，这还是用了一些手段，才得以见到顾正臣。
带大量火器回去，这种事压根不现实。
良成亲王抬起头，对上了顾正臣的目光：“我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顾正臣凝眸。
良成亲王沉声道：“拿下京都之后，不杀僧人、百姓！”
顾正臣站起身来，走至良成面前：“那我能得到什么？”
良成亲王神色如常：“室町幕府的布防图。”
顾正臣眉头微抬：“你是南朝的人，能拿到如此机密的情报，我不信你。”
良成亲王认真地：“镇国公，日本与大明很不同。南朝灭了之后，但南朝的皇还在，北朝的皇也还在。而皇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公家，幕府虽然架空了公家，掌握了实权，但在幕府之内，不只是武家之人，还有公家的人！”
顾正臣走了几步，看着茫茫大海，回头道：“一个月，我收到真实的、可靠的布防图，拿下京都之后，我不杀一个僧人，一个百姓！这是我顾正臣的承诺。”
“但如果超过了一个月，或者，你们拿来的布防图是错误的，导致明军出现了不应该有的损失，那京都，就彻底沦为地狱吧。”
良成亲王深吸了一口气，连忙答应：“你是一个讲信用之人，我信你。”
顾正臣笑道：“那是自然，人无信不立。”
“告辞！”
良成亲王行礼，带人下了船。
沐春走至顾正臣身边，疑惑地问：“先生，当真答应他们不杀人？”
顾正臣歪了下头：“我只是答应他，拿下京都之后不杀僧人百姓。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拿下之后才去杀人？带了那么多东西，沉甸甸地运来，不用光了，多不合适。”
沐春打了个哆嗦，先生这是在盘算……
顾正臣不在意良成能不能拿到布防图，拿来是一件好事，拿不出来也无所谓，反正，这个时候包围圈正在一步步缩。
因为足利义满抽调地方，拱卫京都的策略，大明军队进展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多再有二十日实现京都合围。
舆图上的颜色，该涂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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