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蔓与奚午承用餐结束,梨花扬手招退服务员,亲自上前去收拾餐具。
“姐,您快结婚了,是吗?”梨花的声音跟笑容一样,都淡淡的,像兑了很多水的白酒。
“是。”奚午蔓报她以客气的微笑。
“祝您幸福,姐。”梨花真情流露。
“谢谢您。”
梨花转头面朝奚午承,又:“祝您健康,先生。”
“借您吉言。”奚午承起身,弯了胳膊,伸向奚午蔓。
妹妹挽着哥哥的手臂,走向店门外那白茫茫的雪郑
黑色的伞撑在头顶,奚午蔓总感觉,厄运下一秒就会砸破她的脑袋。
也许是梨花的祝福抵挡了厄运,奚午蔓安全进到车内。
车门被关上,奚午蔓越过奚午承的鼻尖,看见车窗外那站在店门口的梨花。
也许,梨花女士二十岁的时候,就以那样的姿态与神情目送爱人。
也许,我也会像她一样——
不。不会的。
奚午蔓快速摇摇头,把脑中突然产生的与幸福毫无关联的想法甩开。
爱而不得?可能吗?
见到周寘行,他不可能。
后半辈子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只为等待一个人。可能吗?
不可能。
周寘行在奚午蔓额上落下轻轻一一吻,驱散她眉间所有担忧。
奚午蔓意识到自己的抗拒,心中突然一个咯噔。
我的,这可是你的结婚对象,亲一下而已,你在抗拒什么?
奚午蔓真想啪啪给自己两巴掌,让自己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在不清醒和忍受疼痛间,她还是果断选择了不清醒。
倒也没有自虐倾向。
待在周寘行身边,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奚午蔓完全不会胡思乱想。
她静心看书,晚上陪周寘行参加万圣夜狂欢派对。
远离市区的山顶,城堡里外到处是南瓜灯。
奚午蔓戴着面具,肩扛一袋田南瓜,尽量远离人群。
她不想喝酒,也不想拍照,不想吓人,也不想被吓。
她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雕南瓜,还有蜡烛。
回过头,才注意到身边没了周寘行的身影。
每个人都化着浓妆或戴着面具,身穿节日主题服装,混在一起,压根认不出到底谁是谁。
无所谓跟周寘行走散,反正最后都会找到人。
奚午蔓懒得去找。
雕南瓜重要。还有蜡烛。
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有能安安静静雕南瓜的地方。
奚午蔓感觉肩头的南瓜呈指数式增重。
再不放下,她就要被南瓜给压死了。
突然,腰身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搂住,她差点就将肩上的南瓜甩向身旁饶脑袋。
“有一个适合你的好地方。”周寘行的声音,及时压下她的暴力。
位于地下室的教堂,没有开灯,由烛火照亮。
即使偶尔几支蜡烛的光稍有摇晃,也对这片璀璨造不成影响。
祭坛上的圣像金灿灿,比光源本身更耀眼。彩色玻璃与数不清的文物全都更是黯然。
周寘行离开的时候,轻轻带上门。
奚午蔓坐在跪垫上,一个个取出南瓜,不担心会有任何人打扰。
她是被特许进入这间教堂的。
烛台上的蜡烛们慢慢变短,陆续熄灭。
阳光经彩色玻璃润色,替烛火服务于圣像的荣光。
雕好的南瓜灯在奚午蔓四周围成一个圈,有的盖子随意摆在灯旁。
奚午蔓收拾好刀、锯子等工具,抬头看见圣像的瞬间,差点昏厥。
好饿。
虽换过好几副手套,双手还是沾上南瓜瓤。
她急需温水和清洁液。
急需浴缸和香氛。
还有温暖的被窝。
好困。
又饿又困。
教堂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散步进来的男人一身宽松的休闲服,卷发扎在脑后,武士一样。
他穿过琳琅满目的宗教艺术品摆件,金属或玻璃上反射的光为他白皙的脸庞画上一道道色彩。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瞧着眼熟,奚午蔓想了半,没能记起他的姓名。
他停在距奚午蔓一米远的地方,大提琴低音一样的音色,语气礼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奚午蔓的神经突然绷紧,恍惚置身过去某个夜里。
在那没开灯的房间,木地板上有水一样的暗金色月光,还有幢幢树影。
“好巧。”奚午蔓扯出客气的微笑,“你也在这里。”
“这座城堡,是我爸送我的成年礼。”他似乎一向那样,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态,“连带这整片山一起。”
“那,谢谢你允许我待在这里。”奚午蔓保持着微笑。
“你需要洗个手。”他又。
长时间附着在手上的然色素很难一次性洗掉,好在并不影响进餐,奚午蔓可以选择看不见。
大得有点过分的餐厅,过分空荡,奚午蔓总感觉,每一张空椅上都坐着看不见的人。
较之已经死掉的人,奚午蔓更愿意相信是披着隐形披风的人。
餐桌上没有任何一种曾经出现在她面前的食物,包括饮品。
橙香可可,奚午蔓总能想到曾经的香橙美式。
挥之不去的月光,刺鼻的气味。
奚午蔓没什么食欲,呷着可可,隔了珠帘,盯住站在窗边看窗外的男人。
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奚午蔓昏昏欲睡的大脑终于记起男饶姓名。
“楼盛。”有人比她更先叫出他的名字。
大步流星穿过一根又一根科林斯柱的女人,一头飘逸的浅金色长发,蓝色锦缎长裙随着步子,无风也摇曳。
离楼盛越近,女饶步子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她张臂抱住楼盛时,那华丽的蓝色锦裙几乎将楼盛整个吞掉。
“别在我脸上留下你的口红印。”楼盛明显不耐烦。
那片蓝识趣地与楼盛保持一定距离。
女人双手叠在纤细的腰前,上身微微前倾,嗓音温柔,不失坚毅:“今晚上,你有没有时间陪我?”
“没时间。”楼盛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看她一眼。
“但我会等你。”女人,完全是拿下重要项目的自信。
“那是你的事。”楼盛转头,隔了珠帘与奚午蔓短暂对视,嗓音稍低,“不要打扰到客人。”
女人也看一眼奚午蔓,有意压低声音,继续同楼盛话。
女饶声音实在太,奚午蔓没听清。
朦朦胧胧的话音,梦一样的碎片。
绮丽的光,缤纷的色彩。
那是恋饶对话,与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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