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打、审问、关押……
哑巴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度过漫长痛苦的一。
直到夜幕低垂，守卫换岗，才像一件无用的垃圾，被骂骂咧咧的兵士拖出牢房，准备扔到关外荒野自生自灭。
就在拖行过一处灯火稍亮的哨卡时，沉稳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何事喧哗？拖的什么人？”
哑巴艰难地抬起肿胀、无法视物的眼皮。
透过模糊的视线，身材魁梧、披着半身甲擘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正皱眉看着这边——正是画像上、老刀巴反复叮嘱他要找的杜马将军！
绝望中骤然看到希望！
哑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饶力量，猛地挣扎起来！
被捆住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嘶哑的“嗬嗬”声，充满无法言的焦急和指向性！
拼命想用眼神，用肢体，告诉眼前这个人：我要找的就是你！我有东西给你！关乎生死！
“将军问话呢！老实点！”
押送的兵士被哑巴的突然爆发吓一跳，更加恼怒，抬脚狠狠踹在哑巴腰眼上，另一人粗暴地按住他的头，想让他安静下来。
杜马眉头皱得更紧，看着面目全非、状若疯魔的哑巴乞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挥了挥手，示意兵士停下：“罢了，一个哑巴，扔出去便是，不必……”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哑巴眼看杜马就要转身离去，急怒攻心！
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用尽全身残存力气，不顾一切扭动捆住的双手，试图探入怀中早已被血污浸透、紧紧缝在内衬里的暗袋！他要拿出两样东西！
必须拿出来！
“他想干什么？！”
“保护将军！”
兵士见哑巴动作诡异，在挣扎中探手入怀，顿时大惊失色！
本能将这动作视为对将军的威胁！
离哑巴最近的那个反应极快，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长矛没有任何犹豫，毒蛇出洞，狠狠朝着哑巴探入怀中的手臂刺去！
“噗嗤——！”
锋利的矛尖瞬间贯穿了哑巴的臂！
巨大的力量将手臂连同身体钉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呃——！！！”剧痛瞬间淹没了哑巴所有的意识！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直冲灵魂的撕裂感！
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在那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承诺的执念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就在矛尖入体、身体被钉住的瞬间，哑巴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抓住被刺穿手臂附近的衣襟！
借着剧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和近乎自残的狠劲，猛地一撕！
“嗤啦——！”
破烂的衣物被撕开！伴随着飞溅的血珠和皮肉撕裂的闷响，一张边缘参差、被血染得黑红、紧紧缝在内衬上的陈旧兽皮，被他硬生生地、连同几块碎布和皮肉一起扯出来！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张沾满自己鲜血的兽皮，朝着几步之外、被这血腥一幕惊得瞳孔骤缩的杜马脚下，奋力扔去！
兽皮在空中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杜马沾满尘土的军靴旁。
哑巴耗尽了所有气力，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鲜血从贯穿的手臂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洇开一片暗红。
“混账！谁让你下死手！”
杜马被哑巴惨烈决绝的举动彻底震撼，厉声呵斥出手的兵士。
顾不得其他，立刻蹲下身，用腰间的匕首尖，心翼翼地挑起浸透鲜血、触目惊心的兽皮一角。
借着旁边火把摇曳光线，杜马目光落在兽皮上用利器刻划、又被炭灰填满的奇异符号上。
只看了几眼，瞳孔猛然收缩到极致！浑身剧震！
符号他认得！
多年前在北境生死与共时，与老刀巴约定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记！
而上面传递的信息……
“老……老刀……”
杜马声音带着颤抖，再也顾不得血污，一把将兽皮抓在手中，凑到火光下，贪婪急切地辨认着每个刻痕，每个代表着极度危险和隐秘指令的符号！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越看，眼中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肃杀之气就越是浓烈！
手中这张轻飘飘的兽皮，重逾千斤，承载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快！”
杜马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威严。
“立刻！马上！把最好的医官给我找来！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他若死了，我要你们的命！”
指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哑巴，眼神凌厉如刀。
紧接着，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兽皮，再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朝着自己的府邸方向，奔跑的速度疾步而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充满急迫和山雨欲来的凝重。
浸透哑巴鲜血的兽皮，终于送到了。
而它所带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杜马的府邸，一夜未熄的灯火在光乍破时终于熄灭。
守在外间的亲兵暗自松了口气，仍绷紧神经——他们清晰地听到将军一夜的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和间或夹杂的、压抑着万钧重担的长短叹息，像是鼓槌敲打在心头。
将军，定是遇上泼的大事！
晨光艰难地穿透薄雾，洒在雾隘冰冷的石墙上时，前所未英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整个关隘。
“快！动作快！”
“甲胄！检查甲胄搭扣！”
“弩机上弦！机括再查一遍！”
“滚木礌石，堆满！堆满垛口！”
急促的呼喝声取代往日的晨号。
沉重的脚步声在关墙上下、营房内外密集响起。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士卒被紧急调动，面色凝重地奔向各自战位。
城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轰然闭锁，碗口粗的门栓落下，发出闷响。
斥候轻骑从侧门闸飙射而出，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卷起滚滚烟尘，分别消失在通往郑关、拓关和王庭方向的官道上。
关内的景象同样不同寻常。
平日清晨的市集喧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死寂。
店铺门窗紧闭，只留下狭窄的门缝，无数双惊惶的眼睛藏在后面，偷窥着街道上肃杀奔走的军队。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汗水和山雨欲来、冰冷刺鼻的硝烟味。
连孩童的啼哭都被大人死死捂住。
“这是……要打仗了？”
缩在门板后的老者声音发颤。
“肯定出大事了！看那些兵爷的脸色，跟要吃人似的！”
旁边一个妇人紧紧搂着孩子，脸色苍白。
“听了吗？”
压低的声音在街角响起，带着神秘和恐惧。
“西边全乱套了！拒虎关早就换了姓戚的旗子！王庭那边更吓人！听……听世子爷（德都）没了！老王妃也……唉！”
“何止！”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添油加醋，“拓关的庞万青，听也投列！还有南边潼惯那疯子，到处杀人放火！这下……这西境……要翻过来了！”
“昨儿个关门口拖进来那个血葫芦似的哑巴……怕不是个探子吧？杜将军连夜审的……”
流言就是瘟疫，在恐慌的土壤里疯狂滋生、扭曲、传播。每一个骇人听闻的“道消息”，无论真假，都在加剧着关内民众的恐惧，也印证着西境这艘大船，正驶向惊涛骇滥深渊。
虽然他们不清具体哪里“有问题”，但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这弥漫在空气症令人喘不过气的肃杀与巨变的前奏。
杜马按剑伫立在雾隘最高的箭墙之后。
布满血丝锐利目光，穿透尚未散尽的薄雾，死死锁向西边——那是郑关，也可能是风暴袭来的方向。
脚下，是如临大耽枕戈待旦的关隘。
手中，还残留着兽皮被火焰吞噬前的最后温热与血腥气。
烧掉的东西带走了犹豫，也点燃了无法回头的火焰。
雾隘这艘沉寂多年的战船，已被他亲手推入了时代的惊涛骇浪之郑
接下来是粉身碎骨，还是搏出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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