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奈落打了几十年交道，即便这位狡猾的神经常隐藏自己的情绪，凭贺淳华的机敏，也能经常琢磨出东西。
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贺灵川点零头。
怀里的摄魂镜叫道：“贺老贼的话，能不能信啊？他会不会想误导你？”
就从贺淳华的为人而言，贺灵川有不信任他的理由；从苍晏与申国的交往来看，申国的背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申国就在贝迦边上，不定受了它的威胁。
但贺灵川还是觉得，贺淳华的情报不无道理。
倘若奈落真是无心下界，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结合祂这一次不让申军出手，坐看灵虚众在九幽手下吃瘪，并且最后还派军队剿灭玉京城妖怪的行径来看，难道……
若真是这样，那后头有趣了啊。
贺淳华又问：“‘阳关道’已经在你手里？”
贺灵川眉毛微挑。申王竟然连“阳关道”这种秘密都知道了，奈落还真是不瞒他。不过——
“不。”
贺淳华略感意外。
贺灵川才接着道：“‘阳关道’已经被我亲手打碎，当时珈娄看着呢。这还要感谢上官飚不见兔子不撒鹰，死活不肯把它先交给魔。”
那两方虽然合作，但谁也不信任谁。
贺淳华一竖大拇指：“高明！不过你也把珈娄得罪死了。”
“玉京城之战，我本就与它结怨，也不计较再多一项。”
贺淳华抬头望：“灵虚众神的下界计划，势必要遭受巨大挫折。”
贺灵川笑了：“不错。如果奈落真不急着下界，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贺淳华趁机替申国又谈成了好几个合作项目。
关于贺家的家事和父子亲情，两边都是只字不提。
贺灵川看着他道：“一旦灵虚众神下界，申国作为贝迦的近邻，又要如何应对？”
“届时烦恼的可不止是我。”贺淳华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叹了口气，“全下都会被卷进这一场浩劫，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远近又有什么相干？”
便如他们脚下的地母那般强大，最后不还得依附于苍晏？
“申王有这样的觉悟便好。”贺淳华掌管下的申国一强大，与奈落的关系又很特殊，是苍晏需要争取的对象。
“连石头人都能想明白的事儿，我有什么不懂的？”贺淳华拍拍城垛，“奈落偶尔也漏过几句，现在的刹利，人心浮动，有好些神都打算投靠灵虚圣尊，却没想过人家要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想拖垮刹利在内的其他势力。刹利即便知道，也难以阻止。”
贺灵川点头：“所谓名额，不过是枚鱼饵。”
贺淳华感慨：“神竟也如此短视，放在三十年前，我可绝对想象不到。”
搁二十年前，世人只道神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哪里敢想神还能有什么弱点？
呵，神性与人性又有什么分别？
“神不过是欺世盗名的伪装，祂们只是魔。”
贺灵川想了想又道：“还请申王帮我个忙。”
“哦？请。”贺灵川有求于他，贺淳华巴不得呢。
“我在上官飚的虚无之地对战珈娄，他拿出了序令神格。”贺灵川一开口，就把贺淳华震得眼睛都睁大了。
长子、长子已经能和珈娄对打了？
那可是灵虚众神的二把手，灵虚圣尊以下近乎于无敌的存在！
祂想弄死凡人，都不用出手，瞪一眼就能把壬死了吧？
长子却能与之对战，而且还活了下来？
“等下，你和珈娄对打？最后谁、谁赢了？”贺淳华少见地磕巴。
哪怕贺灵川本人就站在眼前，他仍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没分出胜负，它就回去了。”
“哦哦。”贺淳华飞快镇定心神，忽然想起，珈娄下界多半是分身，不是本尊。
不过，即便珈娄没能全力出手，贺灵川还能站在这里与他议事，足见本事惊人。
唉，有时他会忘了，眼前人已经是名震下的九幽大帝，不再是他的川儿了。
“既然奈落着手对付灵虚圣尊，申王能不能替我问一问，那枚序令神格上层层嵌套的‘三角形’，到底代表什么？”大战结束多日，但贺灵川一直耿耿于怀。
每一枚神格背后，都凝聚着神对于法则、对于力量本源的究极理解。弄懂了神格的特征，贺灵川对珈娄的了解才会更上一层楼。
这是极度重要的战略情报，从前他都没地方拿。但奈落的出手，意味着神内部的分裂与混乱加剧，贺灵川要弄到消息或许就更容易了。
奈落也是有名的正神之一，对珈娄的了解必定远超神、野神。连灵山都弄不到的情报，贺灵川只能寄望于它。
贺淳华点头：“好，我会尽己所能。”
每一次良性互动，都会加深申国与苍晏的正向关系，这也是他着力争取的。
这次会晤就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贺淳华出城，通过新建的大桥返回盘龙荒原。
等到所有人都下桥，桥身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赤帕高原上传来一声宏亮浑厚的长啸，如同黄钟大吕，震荡每一个饶心灵。
地母准备出发了。
九幽大帝在盘龙荒原的扫尾工作结束，公事也都处理完毕，就要奔赴下一个地点。
而地母也急不可待想要离开这里，奔赴向往已久的自由。
正逢申时，阳光已经西斜。
贺淳华和单游俊奔出七里之外，才驻足回望。
只见赤帕高原的桥头堡烟尘滚滚，整座盘龙古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地母亲自把控，可比上官飚要快得多，也稳得多。甚至盘龙古城以斜二十度切入地表，就好像一头巨大的海龟冲入海洋，既激荡又丝滑，扬起的烟尘如同浪花，整整覆盖了方圆五里。
阳光又给烟尘和遗迹都踱上了明媚的金色，是盘龙古城留给这片土地的最后道别。
这一幕的瑰丽壮观，人间画笔难绘其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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