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瓷砖还沾着晚饭的油渍,林晓把最后一只碗重重磕在水槽边缘,泡沫顺着碗沿淌下来,在不锈钢盆底积成的白浪。她的手腕酸得发僵,指腹被洗洁精泡得发皱,连指甲缝里都嵌着没冲净的米粒。
“晓晓,碗洗完了吗?我把菜罩收起来。”妈妈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带着点刚看完电视的慵懒。
林晓没回头,只是把水龙头拧大,哗哗的水声盖过了她的闷哼。她盯着碗底那圈顽固的酱油渍,用钢丝球使劲蹭,金属摩擦的刺啦声在狭的厨房里炸开。
“问你呢,碗——”
“别跟我提洗碗!”林晓猛地转过身,水珠溅在胸前的围裙上,洇出一片深色。她的眼睛有点红,像是被水汽熏的,又像是藏着别的什么,“我从下班回来就没停过,买菜、切菜、炒菜,现在还要洗碗……你就不能……”
话到一半卡住了。妈妈端着菜罩站在厨房门口,鬓角的白头发在顶灯底下看得格外清楚。林晓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蹲在阳台给她刷运动鞋,也是这样弓着背,手指泡在肥皂水里。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林晓慢慢转过身,重新拿起那只没刷净的碗。钢丝球擦过碗底的声音轻了些,她把泡沫冲干净,将碗放进消毒柜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妈妈没再话,只是走过来,默默拿起她手里的钢丝球,开始擦水槽边缘的油渍。水流声渐渐了,厨房静下来,只剩下母女俩偶尔碰响碗筷的轻响,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带着点夏夜的凉。
瓷碗在木盆里磕出轻响,皂角沫裹着几缕灰白鸭毛浮上来,倒真像谁把青纱撕了絮子,在水里慢悠悠散着。手刚按住滑溜的碗底,忽听灶角“吱呀”一声裂帛似的响——灰影贴着墙根窜过,爪子刮得青砖“嚓嚓”,偏生那细嗓门扯得老响,倒比水缸漏了还吵人——可不是“声如雷”么?尾巴拖出半道残影,真像坟头飘的纸幡,难怪“奔走似鬼”。
院角那头花猪却不管这些,四脚朝在泥里滚得欢,圆滚滚一坨竟真如石碾子碾过的麻团,连耳朵都贴在背上。喉咙里还“嗷嗷”地嚎,调子又尖又颤,倒比檐下挂的鹞子风铃还闹,这“嘚啵”声听着竟有几分撒泼的意思。
唯有牛蚩立在阶前没动。铁叉往青砖地一顿,“当啷”震得檐角铜铃乱晃。他赤着膊,黑黢黢的脊梁上汗珠子滚成串,日光落上去,倒真有几分上古神饶悍气。老鼠“噌”地缩回墙洞,只露半只绿豆眼偷瞄;花猪也停了滚,哼哼唧唧往他脚边蹭,拿湿凉的鼻子拱他裤腿——大约是怕那钢叉真劈下来,倒比神佛还管用些。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母亲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儿子的鼻子,声音尖利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让你洗碗,你竟然还不洗?难道要我把你赶出去吗?她的眼睛瞪得溜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围裙还沾着早上煎蛋的油渍。儿子瑟缩了一下,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母亲喷火的眼睛。水槽里的碗碟堆得像山,油腻的泡沫浮在水面上,几只苍蝇在旁边嗡呜盘旋。窗外的阳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母亲的影子在墙上微微颤抖。
木盆里的碗叠得歪歪扭扭,瓷面蒙着层灰败的翳,像蒙尘的旧镜。最顶上那只白瓷碗豁晾口,缺口卡着半片发黑的菜叶,叶尖还坠着丝缕暗褐的泥,黏得紧实,风一吹,那泥丝便悠悠晃荡,倒像给碗系了条脏辫。
伸手碰了碰碗沿,指腹立刻沾了层滑腻的灰——不是干灰,是混了水汽的泥垢,凉津津地贴在皮肤上,带着股土腥气混着馊味。底下那几只更糟,碗底积着浅浅一汪浑水,水里沉着些黑黄的泥粒,像被搅浑的塘底。凑近看,泥粒间还嵌着颗半融的米粒,早泡得发胀发白,裹着层泥膜,倒像是刚从泥里捞出来。
盆沿的水珠顺着碗壁往下淌,在瓷面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痕,却冲不散那层泥垢,反倒让泥晕开了片浅灰的印子,像谁拿脏抹布胡乱抹过。有只碗的内壁结着层薄痂似的泥,指节轻轻敲了敲,痂壳便簌簌往下掉渣,碎泥片落在盆底,惊得那汪浑水里的泥粒又翻涌起来,荡开一圈圈灰黄的涟漪。
风从窗缝钻进来,卷着盆里的气味平脸上——是潮湿的霉味裹着土腥,还有点不清的腐气,像雨后没人打理的墙角,又像久不换水的鱼缸底。最底下那只青花碗大概被扣着放,碗口贴着盆底的泥,拿起来时,碗口便印了个完整的泥圈,边缘还带着圈湿漉漉的印子,倒像是给碗盖了个脏印章。右手劈提根木,左手游弋青年韶,婺山十万亩,犹如百里虫翼薄。花中仙女舞,恰似蝶翩跹;牌手豊礼澳,好似仙飘逸。
香港的海风吹过青马大桥,带着咸涩的潮气。林路把风衣领子竖起来,脚下的水泥桥面泛着冷光。雾从维多利亚港漫上来,先是模糊了对岸的霓虹,再是将桥栏上的海神雕像浸成一团灰白——那雕像还是上世纪华侨捐建的,海浪纹里藏着经年的雨渍。她想起祖母过,早年这里常有毛驴拉着板车运货,蹄声哒哒敲着石板路,如今只剩风穿过桥索的呜咽。手里的旧信封边角发脆,里面是祖父泛黄的船票存根,墨迹早被海风蚀得浅淡。雾更浓了,连脚下的路都变得柔软,仿佛一步踏进去,就能看见当年那个穿粗布衫的青年,正牵着毛驴,在码头的薄雾里等一艘开往南洋的船。祭弓桥连,千里冰封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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