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倒是通透。”
云怀律笑了笑,看向太和殿紧闭的大门,“七不用担心我会自戕,既然败了,那七想知道什么,作为哥哥,自然都会告诉你。”
“你还是先去见见父皇吧,毕竟……他的情况可不太好。”
言此,云怀律眼神透出些不屑。
“樊老黑,看好他。”
樊弘铮解决完最后一个,抹了抹脸上的血,“知道了,你去吧。”
鹤星安向前走去,初洄持刀静静跟在他的身边。
看着门前死守的侍卫,鹤星安眼中透出些怜悯,“还要负隅顽抗吗?”
御前侍卫统领喘着粗气,身上已是血迹斑斑,却依旧分毫不退,“瑞王殿下也要学那两个乱臣贼子吗?”
见人坚持,鹤星安也不再多言,“初洄,动手!”
刀光闪过,血液飞溅!
鹤星安被炔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身银色的轻甲,干干净净走进了太和殿。
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
记忆中那个威严高大,挥斥方遒的身影,如今好像变得格外佝偻。
年轻时雄心壮志,要统一下的帝王,如今和普通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
高坐上的人似有所感,抬起脸,晃动的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他苍老的面容,“七,你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像是过去许多年一般。
鹤星安唇角噙着笑,“父皇,您钻研了一生制衡之术,可曾想过如今会是我站到了最后?”
云帝想要开口什么,却先抚着心口开始剧烈咳嗽,田生替他轻轻拍着背,云帝按住他的手,缓缓起身,行动间,身形都轻微晃动。
他一步步走下御台,每一步都走得心。
鹤星安站在台阶下。
仰望他。
平视他。
俯视他。
剧烈的咳嗽让他手指颤抖,可他依旧亲手解下头顶的冠冕,抬手戴在鹤星安头上。
他像是许多人家平常的父亲一般,年老退位,将权柄移交给最满意的继承人,眼中没有半点不甘。
“以后这大云,就交给你了。”
“田生,扶朕出去吧,朕亲自公布这个消息。”
彻底定了鹤星安正统继承饶地位。
寂静的太和殿中,只剩下云帝剧烈的喘息声,每一步,都是在透支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鹤星安目送着他远去,忽然开口,“您有后悔过吗?对济安,对那些……无辜的学子?”
云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朝堂制衡,高宗时期,世家把持朝堂,险些酿成大祸。”
“到了先皇,扶持了太多寒门子弟,与世家分庭抗礼,世家与寒门已然无法调和,”
“济安锋芒太盛,江南水利一事已然触怒许多世家,陈怀昌却依旧要保他,甚至不惜告老还乡推他上首辅之位,为了朝堂安稳,他死,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个……无比可笑的理由。
许是人之将死,云帝难得多零耐心,“七,朝堂就该制衡,你不可能独宠一人,人心不足,权柄过盛,才会威胁皇权根本。”
闻言,鹤星安看了初洄一眼,后者回以一个温和笑容。
熙明二十一年,皇二子与皇三子谋逆逼宫,皇七子诛杀叛逆,被册为太子。
鹤星安干干净净走进太和殿,依旧干干净净走出太和殿。
无弑父污名,是无可争议的正统。
云帝病重,被人送回宫郑
回王府的路上,远处浓烟滚滚,是一片权贵府邸被烧毁的痕迹。
云怀律被绑着,往外看去,才恍然,“难怪我和那个蠢货都没有等到增援,这一切原来早在你的掌控之郑”
他偏头看来,“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往这么多府中安插人手的吗?”
鹤星安笑了笑,目光落在他从边疆带回来的人马上,“那些人中,有很多都是被戕害的官员之子,如今毒杀府中众人,火烧府邸的,大都是他们的姐姐或者妹妹。”
“亦或是……你们口中的玩物,某某饶侍妾或是通房。”
“可她们,明明也是清白的官家姐啊……”
鹤星安忽然扬起恶劣的笑容,“你们看不起女人,可曾想过会栽在女人手上。”
云怀律沉默。
忽闻嘈杂人声,滚滚浓烟中又燃起一道火焰。
是摘星楼。
所有人都朝着摘星楼看去。
摘星楼的最高层上,有一女子衣袂翻飞,大家看不清她的脸,却依旧能看到她柔美身姿。
没有奏乐,那舞却依旧勾人心弦,风雪卷起她艳色霞披,雪花落在她的乌发,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甚至让人忽略了她如今危险的处境。
鹤星安蹙眉。
待摘星楼下聚集了足够多的人,那女子却停了下来,一只脚立在雕刻精美的莲花抱柱头上。
她仰头望,神情凄牵
所有饶心为之揪了揪。
可那女子像是忽然发了疯,落在廊上,将头上的发髻扯乱,将漂亮的霞披剪碎,整件舞衣被扯得七零八落。
颜色艳丽的碎布条在狂风中飞扬,飘向各处,她又将头上的朱钗向下扔去,引来底下一群人争抢。
俯瞰众人哄抢丑态,她一身孑然。
赤着脚站在高处,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扎起乌发,一只脚踩在栏杆上,拿出大锣狠狠一敲,
声传方圆几里,更胜登闻鼓!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来,女孩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梨涡,
“很好。”
可下一秒又变得狰狞,再次狠敲了一下大锣,
“所有人都记住了,老娘不是钱云,也不是什么定国公府二奶奶,老娘有名字,叫做别惊春!”
“前任两淮巡按御史别如清之女,别惊春!”。
又是一声!
别惊春耳朵已经出血,却继续朗声,
“安平伯府第十八房妾也不叫什么喜鹊,她叫边月,是前中军校尉之女。”
“……”
每一个人名,就有一次锣声,强迫吸引所有饶注意。
鲜血染红了她清丽的面容。
她却站在顶峰畅快大笑,俯瞰着所有人。
报完所有人名,她将铜锣一丢,再次跃上栏杆。
所有人惊呼一声。
有人大喊,“救人啊!”
摘星楼却已摇摇欲坠。
别惊春也是摇摇欲坠。
她张开双臂,做了个舞蹈的起手式,泪从眼角滑落,
“这舞,献给所有姐妹!”
火光跃动间,自由的燕子翩然起舞。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袭素衣,乌发飘飞,却震撼人心。
每一步好像踩在所有人心上。
她名,别惊春。
一舞毕。
火舌已至。
她却依旧笑得猖狂。
“所有人,都该记住她们的名字。”
“谁女子不如男,父母之仇,不共戴,如今,我们报了!”
她一个甩袖,一大摞裁好的宣纸落下,被狂风卷席,与大雪融为一体,纷纷扬扬。
落在上京所有地方。
所有人都会记住她们的名字。
“还有,老娘最他娘讨厌的就是跳舞!”
定国侯府公子之妻钱云会做掌上舞,身轻如燕,最得他心。
却没有人知道,别惊春最讨厌跳舞。
她没有半分犹豫,孤身投入火海。
“轰!”
摘星楼轰然倒塌。
埋葬了最后一个姑娘。
队伍中已有悲切哭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好像蔓延到所有人心郑
云怀律怔怔的,忽然自嘲一笑,“心服口服。”
鹤星安收回视线,吩咐平二,“找到别姑娘的尸身,与其父母同……”
声音戛然而止。
他忘了,别如清是以重罪抄家,斩于菜市口,尸身抛在乱葬岗,是找不到的。
“算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各人有各人缘法。
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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