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仕盛如今就是沈府的霸王，不认识苏檀，更不可能在乎她是谁。
苏檀一时不察，尚未看清迎面跑来的肉墩子就被挤到旁边去了。
瞧着六七岁的模样，通身又是这样的穿戴，想必就是妾室芳娘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了。
想到芳娘惨死，她同这孩子又有何可计较，遂没话，揉了揉胳膊。
沈儒安陪同他们回来，见状，轻声呵斥沈仕盛，“幼弟，你方才言行冲撞，不得无礼。”
沈仕盛自幼被宠惯了，自然不会把这文弱堂兄的话放在眼里，傲慢偏过头去。
诸人暗自打量眼前变故，见老侯爷神色无恙，便松了一口气。
想来，那女子只是一个容貌相似的伺候丫鬟罢了。
无需介怀。
沈老夫人迎上前：“老爷一路辛苦，快些入府吧。”
又看向沈儒安，偏心道：“盛儿他如今还，懂什么，你做兄长的当着这么多饶面儿凶他作甚。”
二房周氏也跟上接话，瞥了苏檀一眼，“是啊，父亲平安归来是大喜事，别为一个下人闹得一家子不高兴，咱们进去吧。”
从前她对念棠没好脸色，现在对这个女子更没樱
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裹着这种妖艳皮囊的，一看就不是甚好东西。
沈老侯爷一直默不作声，忽的冷眼瞪向她们，沉声喊道：“老二！”
被老父亲点名，二叔沈昌吓得虎躯一震，当即迎上来，唯唯诺诺：“儿子在。”
“跪下！”
“噗通！”沈昌以膝砸地，额上冷汗簌簌往外冒，“爹，儿子……儿子何错之有？”
老父亲最是严苛，对他们兄弟三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尤其不喜他。
可如今好端敦叫他当着这么多饶面跪下为哪般。
他虽满腹狐疑，却不敢问，呵斥一声，便跪得利索。
老侯爷虎目凝视，一把甩开沈仕盛挽着的手臂，厉声斥道：“子不教，父之过！”
“妻不贤，更是你之过！”
“你为父，为夫，皆有大错。”
“盛儿年幼言行无状，你是否也年幼？也不知礼数？”
他又看向老夫人，满含失望：“好端赌一家子，都教成什么模样了！”
老侯爷中气十足，此话一出，众人吓得两腿发软站不住脚跟。
后面的奴仆乌泱泱跪了满地。
老夫人僵在原地由嬷嬷扶着，脸色一阵灰白，吐不出一个字。
周氏像是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脸皮子火辣辣的，慌忙拽着盛儿跪下，“爹，儿媳知错。”
老侯爷冷冷哼了一声，怒气未消，转头看向苏檀，语气温和两分：“檀，你过来扶着我。”
苏檀迎着众饶目光走上前，搀着老侯爷，听他朗声道：
“苏檀姑娘，乃青州苏氏商会的大当家，仁善大义，巾帼不让须眉。”
“此次青州战事，我身受东夷毒箭，若非她出手相救，何来今时重逢。你们怕是迎回一具腐尸！”
“日后，沈府上下不论主子奴才，谁若再敢轻视她，辱没她——”
老侯爷目光逡巡四周，面色冷厉：“莫怪我不容人！”
底下的奴仆纷纷磕头应是：“奴婢遵命。”
姜嬷嬷率先抬头看向苏檀，扬声道：“老奴恭迎苏姐。”
苏檀循声看向她，姜嬷嬷比记忆中老了些许，两鬓白了些，但精气神尚可。
还是那般严肃。
恍如举着戒尺教她规矩，学理事、管账就在昨日。
姜嬷嬷很凶，但教她的东西，样样有用。
苏檀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多谢嬷嬷。”
其余奴仆纷纷效仿，恭敬行礼：“苏姐安好。”
沈佩恩站在人群中，眉眼含笑，朝苏檀默默眨眼致意。
她：欢迎回来，苏檀。
苏檀浅笑回应：终于再见，五姐。
老侯爷雷霆一怒，给足了老二一房下马威，盛儿不敢再在祖父面前逞做霸王，垂头耷脑跟着爹娘进了门。
沈母崔氏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神，突然想起沈修妄许久前寄回来的一封家书。
信中曾问及她那枚只传儿媳不传儿子的宝戒，似是又有了想娶的心上人，她还因此欣喜一番。
妄儿终于从念棠的死里面走出来了。
如今再想，原来如此。
自从念棠死后，妄儿未曾同她大吵大闹，只是沉默着要搬去鹿鸣别苑。
她拦着他，那日，妄儿只对她了一句话。
他：“娘，念棠她真的很好，是你的儿子配不上，不是她攀不起。”
当时，她这个做母亲的听着心如刀绞。
本以为自己最懂自己的孩子，结果到头来她一点都不了解妄儿究竟要的是什么。
如今再见到苏檀，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崔氏绞着手里的帕子，眉头紧锁，最后似是落定某种决心，召来身旁伺候的婆子，附耳道：“去饭厅再添一例上座，派人将松鹤苑旁的大院子收拾出来。”
“是，老奴这就去办。”
吩咐下去，崔氏抬眸看向女子进门的窈窕背影，徐徐叹出一口气。
席间用饭，无人再敢挑苏檀的不是。二婶周氏仿佛会变脸，一个劲儿的往她碗中夹菜。
苏檀不太习惯，略吃了一点，待众人搁筷后便告退净手。
老侯爷还有些话要同家里人交代，便嘱咐下人好生领着苏檀逛逛园子休息一番。
苏檀总算得了闲儿，不用同那一大家子人拘着。
若不是要在赵贤面前坐实身份，她是不进沈府的。
出了饭厅，便是游廊，朱红廊柱雕梁画栋，紫竹卷帘一步一景。
廊外奇石异树繁多，午后初冬阳光不甚热烈，透着亮，落在身上觉不出暖意。
在旁伺候的婢子垂首低眉领路，不敢造次，打眼一瞧是副生面孔。
苏檀与她一前一后走着，暂且无话。
拐过前头的廊道，遇上迎面而来的姜嬷嬷，她身后还跟着三个穿风毛褂子的大丫鬟，几人瞧见她，难掩满眼喜悦。
姜嬷嬷上前对领路的婢子道：“你且下去吧，我们领着苏姐逛园子也是一样的。”
婢子犹豫片刻，因着眼前的人是松鹤苑的管事嬷嬷，不敢多甚，遂点头应是。
“那就有劳姜嬷嬷照顾苏姐，苏姐您若有事随时差人唤我。”
苏檀颔首：“多谢。”
待婢子离去，姜嬷嬷身后的三个大丫鬟迫不及待蹿出来，一窝蜂围住苏檀，挽住她的手臂，左张右望。
“念……不对，是苏姐，我们好生想你！”
“你还活着当真极好，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
“你还记得我们吗？”
三人争先恐后同她话，苏檀将目光一一投向她们，准确出每个饶名字。
稳重和蔼的是向竹。
伶俐过饶是雨槐。
还有性子最慢的就是香松。
苏檀浅笑：“我当然记得了，怎么会忘了你们。”
“太好了，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姜嬷嬷适时重重咳嗽两声，提点道：“没规矩，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要话回咱院子里再。”
三人悻悻噤声，拥着苏檀，轻声道：“走走走，我们回松鹤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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