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川刹住车，两脚岔开撑在两侧，他回头瞥了几眼，笨重的全盔阻挡了一部分视线，让本来就看不清的环境又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头盔内部的宽阔空间，放大了李永川沉闷的呼吸声。而且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塑料面罩上也糊上一层白色雾气。
为了验明自己新的猜想，李永川只好又调头往回骑。
“别那么好奇，好奇真的会害死猫。”交警的最后提醒再一次浮现在李永川的脑海，他甩甩头，好像借此可以将那些干扰甩出去。
这一次李永川一定要看个清楚，毫不夸张的，这对于他来相当的重要，可以是直接影响他今后该如何看待整件事甚至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好奇能不能害死猫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如果不看个究竟，憋也能憋死个人。”李永川把头盔的塑料面罩掀开一条缝，凉风涌入，白雾也得以消散。
这几分钟的路程，是李永川心里最纠结的时候，既害怕看到自己的猜测成真，又害怕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自我臆断。
前者只会给未来带来迷茫，没有应对的办法，而后者将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猜疑，没有头绪的浑噩下去。
所以，眼前究竟是真是假，都注定不会是一个令人心安的结局。
但是李永川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结局，今晚他一定要一探究竟。
在这漆黑夜里，李永川成了这条孤寂路上的唯一存在，他愈发像胯下的电动车一样，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即便是有着不畏黑暗的光束，却也显得力不从心，始终触及不到象征谜底的远方。
“如果还有渣土车在暗处伏击我，那我心甘情愿的被他撞死。”走到红绿灯底下，李永川忿忿的道。
李永川骑车在十字路口转了一圈，故意拿车灯在事故现场扫来扫去，最后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停下，然后拧了拧车把，将灯光汇聚起来的光斑投射在自己车辆侧翻停止后的落地位置。
之前看得没错，地面上已经找不到任何的残渣碎片。
起初，李永川也和诸位一样，以为是环卫工人前来清扫过，回去的路上转念一想，这可是凌晨三点啊，哪里的环卫工人会为了一个月一千六七百块的薪水如此拼命？换做别的城市，李永川也许会接受这个猜想。
可这里是岚城，一个在四线城市名单边缘徘徊的城市，而且这还是在这个边缘城市的边缘地区，按照李永川的生活经验，不到早高峰结束之前，他眼前的这块区域是很难被打扫得这么彻底。
当然，这样武断从一定程度上会显得自己加入了太多主观思想，有种拉偏仗的做法，可接下来的证据则直接表明自己的推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经过李永川的观察，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变得干净了，而是变得太干净了！
假设地上的杂物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清理干净，可是地上的印记呢？刹车的痕迹、车子侧翻时候的摩擦痕迹，甚至是滴溅到地上的油污，通通都不见了。为了证实这一点，李永川特地趴在车子漏油的位置仔细闻了闻，没有丝毫刺鼻的气息，有的只是干燥的尘土所挥发出来的呛人味道。
“难道这一仟—都是假的吗？”李永川摸摸身上，磕碰过的位置处处都是真真切切的疼。
到目前为止，李永川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不知道该去相信谁，但是他知道这绝非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既然这个都可以造假，那赵猛就不是我杜撰出来的人物，一定是有人让他‘消失’了，然后又抹除了其他人关于赵猛的记忆。嗯，一定是这样的！”推断人人都会，难的是如何证明推断的正确性。李永川也同样对如何证明犯了愁：“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呢？把我牵扯进来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永川抬头看，他希望这个“有本事”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然后善心大发放了自己——如果真有这么个饶话。
厚重的夜幕，没有人能看得穿。
僵持了两分钟，实力悬殊过大的对峙，最终以李永川的脖颈酸痛无法坚持下去而告以失败。他垂下头，任风蹂躏。
跟来之前的判断一样，一旦看穿了这是个骗局之后，李永川将会在无尽的猜疑中浑噩下去，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会不会轮到应验交警留给自己的话：李永川——死。
就在李永川陷入沉重的心理挣扎时，一个微弱却古怪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伙子，有火吗？”
“都是奔五的人了，还有人喊自己‘伙子’。”李永川一扭头，眼前的人瞬间让他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是快五十岁的伙子。
来的人是一个老太太，佝偻着的身子几乎要与地面平行了，如果不是手上拄的拐杖，恐怕很难保持平稳移动，肯定是没走几步就会一头栽倒。
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的袄，深蓝色的裤子，连脚上的尖头鞋也是深蓝色的，唯一与这大片深蓝色格格不入的，就是身上穿的袄的盘扣颜色，有点像晒了多日的大酱，散发出一种深褐色。
她右手拖着一个又大又鼓但是看上去却又不沉的蛇皮袋子，袋子扎口处汇集了一些扁平像面条状的碎絮，弯弯曲曲，乱糟糟的。
最让李永川感到不适的，其实是老太太的那张脸。
他从未见过如此皱巴巴，一看就是布满岁月痕迹的一张脸，让人很容易想起风干之后的橘皮，每一条沟壑都深深地刻画着时间的痕迹。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之中，眼珠却异常明亮，鼻子很，而她的嘴唇，薄如蝉翼，不话的时候就紧抿着。
李永川想要立刻转身离开，但不知为何，他的双脚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老太太缓缓走近，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不上来的奇异的气味，是那种陈旧布料和潮湿土壤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夹杂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独有的衰老气息。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这就想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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