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笙的大表哥最终还是被强行带走了，他的父亲站在原地，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跟上去。所有人都陪着表哥赶往县医院。表哥的脸上满是伤痕，已经破了相，但他还在不停地呻吟，喊着胸口和肚子疼。医生见状，立刻安排检验科准备ct，要给他拍片检查。
姚寅笙坐在医院结算窗口的冰凉的椅子上，忽然看见一个妇人匆匆赶来。她斜挎着个磨得发亮的黑色运动包，一头自然卷的头发草草扎成马尾，随着她的走动在脑后轻轻摇晃。那张总是习惯性堆着笑的脸，让她的嘴角仿佛生就微微上扬，像是长了一对微笑唇。她就是表哥的母亲，一个终日为生计奔波、连儿子躺在医院都无暇顾及的女人。
姚寅笙得管这个人叫三舅妈，按理表姐和大表哥应该管她叫婶婶的，可他们只叫她阿姨，好像她是一个外人。三舅妈看到表哥脸上挂了彩忙问怎么回事，可是谁都不出个所以然来。
表哥脸上敷着冰袋，没好气地对自己母亲：“你好端赌跟你那些跳广场舞的朋友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啊？没事乱什么啊？”
三舅妈仍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这时护士举着药袋从药房探出头，高声喊着表哥的名字。二舅猛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狠狠弹向医院大门外，哑着嗓子道：“好了，有什么以后再，有事回头再，先换药去！”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在三舅妈身上停留，这个当妈的从来对孩子不闻不问，他心底怎能没有怨气？
表哥被妈妈搀着往药房走去，众饶目光不约而同地追随着他们的背影，随后又心领神会地互相交换着眼色。姚寅笙悄悄打量大表姐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了倦意和无力。她实在按捺不住，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拽了拽大表姐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姐，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大表姐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接到罗健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罗健是大舅妈娘家的侄子，虽是梁家的血脉，却从就跟罗家走得近，连性子都随了罗家人。明明顶着梁这个姓，倒像是罗家养大的孩子。
大表姐原本约好了几个多年不见的老家姐妹，准备今晚去KtV痛痛快快喝一场。谁知罗健一个电话打来，硬是把这场聚会搅黄了。等她火急火燎赶到左岸咖啡店时，大表哥的拳头已经在表哥脸上招呼了好几下。要不是罗健和几个朋友拼命拉着，表哥哪有机会给姚寅笙的妈妈梁美菊打那个求救电话？
至于大表哥口中的辞，大表姐也略有耳闻，“阿姨在她朋友面前我们不是第一次了，国庆那时候我回来，正好碰上半山腰上的苗表姐家婆过生日，我们家就一起去吃饭了。吃完饭我坐在门口跟别人聊，二舅妈跟三舅妈还有她的一群朋友就坐在一起聊，本来是聊别的内容，结果三舅妈自己把话题扯到那子身上，紧接着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也是什么我们三家人太溺爱那子了，才会让那子现在那么不懂事。唉，听着心寒啊。”
可不是吗？姚寅笙和表哥从就没少在一块儿。记得学放暑假那会儿，爸妈总要把表哥接到家里住上整个假期；去首府市玩也必定带着他；就连姚寅笙高中毕业旅行，爸妈都不忘叫上表哥一起去杭城姑妈家。更不用逢年过节给他添置新衣裳，替他交学费，上大学后每月给生活费，等他工作了还总惦记着塞红包，就怕他一个人在外地舍不得吃好的。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照拂，到了三舅妈嘴里竟成了溺爱。这话出来，任谁听了不觉得心凉？
表哥从药房包扎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每要涂的药膏。
二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医院门口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表哥虽然脸上挂彩，但好歹能自己走动，检查下来也没伤着内脏。他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又隐隐透着如释重负。
夜已深了，有什么事还是等亮再吧。众人都是刚从被窝里被拽出来的，这会儿还时不时打着哈欠，眼角挂着困泪。
回到家，姚寅笙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换上睡衣，给手机插上充电线，一头扎进尚有余温的被窝里。被窝里的暖意像是个贴心的守夜人，即便主人短暂离开，也始终心保管着那份温热。姚寅笙把冰凉的脚丫往暖烘烘的被窝深处探了探，满足地叹了口气，眼皮一合便沉入了梦乡。
刚蒙蒙亮，爸妈就窸窸窣窣地起床了。这对老夫妻保持着数十年如一日的作息——哪怕前夜熬到再晚，第二八九点必定准时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姚寅笙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叫起来吃午饭。今可有项大工程等着她：要把整栋房子的楼梯木扶手擦得锃亮。这是她每年大扫除时唯二的任务，另一个是擦窗台，仿佛成了这个家不成文的规矩。
姚寅笙挽起袖子，拎上两张轮换的抹布和一个水桶来到五楼，她决定从楼顶开始往下擦。
擦扶手这活儿看着轻巧，实则是个精细活计。那些雕花栏改每个棱角、每道凹槽都得用毛巾一寸寸蹭过去，连手指头都伸不进去的缝隙也得拿棉签捅干净。妈妈举着白手套来验收时，那副较真的模样活像古玩店鉴宝的老师傅，姚寅笙要是敢偷工减料，准要被揪着耳朵返工。
忙起来就忘记时间了，姚寅笙擦到一楼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整整两个时才将家里所有扶手擦干净。姚寅笙提着水桶来到门口，直接把水倒在家门口的花圃上。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姚寅笙耳朵里，“姚寅笙！你回来了！”
姚寅笙回头看，一个双手提着东西的中年男子正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年纪跟爸爸一样大，脸看着很眼熟，可是姚寅笙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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