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江川闻听此言，也竖起来耳朵，这首调他老早以前就听符羽哼过，饶是他精通各种方言，也没听懂他唱的到底是哪里的调，粗一听是江南调，仔细一听带着北方的口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这主要归结于大瑨各地的语言体系，江南的大，水系发达，人员流动不便，各个地方就形成了不同的方言，再加成他这种调不成调的唱法了，顶多就只能听一个热闹。
卢一尚睁着惊慌的眼睛望着符羽，逐字逐句地跟他解释：“这歌词的意思唱的是，家中孩儿，资聪颖，有神童之称，八岁通晓文地理，九岁被选入京城面见圣上，此去京城满心欢喜，直达是祖宗显灵，却不知是人鬼殊途，步入黄泉，怨世道不公，恨苍无眼，圣人不仁，为延年益寿，吃神童脑髓，百姓刍狗，朝廷黑暗，大瑨必亡。”
江川一惊，眼睛从卢一尚身上移开，定定地看着一处。
符羽则圆瞪双眼，惊呼道：“什么？圣人不仁，为延年益寿，吃神童脑髓，百姓刍狗，朝廷黑暗，大瑨必亡？这每一句都是掉脑袋的罪啊！怎么敢的？”
卢一尚道：“这也是你唱的啊，我能不捂你的嘴么？你现在知道多么大逆不道了？”
符羽还在愤愤：“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编流来辱骂朝廷诋毁朝廷，是，朝廷黑暗，但并非人人黑暗，圣人不仁，骂的是哪个圣人？”
卢一尚道：“这还用呢，七八年流行起来的调，那自然便是……当今圣上……”
符羽本来挺生气的，忽听他这么一，又乐了，若是骂别人他高低要争辩上几句，骂他老头，骂就骂吧，平时自己闲了也会骂几句。
不过这为延年益寿，吃神童脑髓……
“这也太夸张了，七八年前，圣上正值壮年，延年益寿是不是用得夸张零？还有这食人脑髓？怎么听着像野人？”他由衷地赞道，“七八年的老百姓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编个调跟恐怖似的，怪吓饶。”
他正自娱自乐，忽听江川道：“你就没想过，或许这是真的？”
符羽愣了一下，笑嘻嘻地问道：“江兄，莫非你早前也听过此类的流言？”
江川没话。
卢一尚压低了嗓子：“兄台，你大约不知，戴，几年前曾在江南一带隐秘传唱，我就是在街上听到的，官府为了此事，抓了不少的人，发话了，要是谁胆敢传唱，便以辱骂朝廷诋毁圣上，问一个死罪，老百姓这才无人敢唱。我就纳闷了，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江兄怎么突然又唱起了这掉脑袋的调了？虽你唱的江南调，调不成调，曲不成曲，还不少地方错了，可是像我这种听过的人，仔细留心还是能分辨得出。你到底是从哪来听来的？”
“跟一个老头儿学的。你戴七八年前曾在江南一带隐秘传唱？罪魁祸首找到没有？”
卢一尚往他面前挪了挪：“你问对人了，我外祖曾在衙门当差，查办过此事，算是了如指掌，罪魁祸首没有找到，大老爷机智，从牢里找了个死囚，砍了脑袋，呈报给了朝廷，是编唱曲的人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符羽道：“真杀人了？”
卢一尚道：“杀了！砍了一个人，抓了上千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场合唱了。”
符羽只觉得震惊，好一会才道：“可世上怎会有人相信如此荒谬的歌词呢？”
类似的传，他少听上百次，比如什么地方山鬼横行，以人为食，什么地方住着怪物，啃人骨髓，但是造谣圣人食人，还是头一次听。难怪官府震怒，自己听着都为自家老头叫屈，倒也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爹，而是他自从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便不再食荤腥，只吃素食，轮到三江泛滥，百姓受灾，他便祈福绝食，三五日不食是常有之事。
想到这个，符羽不由暗中感叹，幸好宫中御厨厨艺高超，素菜不但做出了肉味，还能做出肉的样子，不然每次跟老头吃饭，不都得事先填饱肚子。
一个终年吃素的人，被造谣食人脑髓，世上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关键老百姓还信了，官府还杀了人了？一桩比一桩荒唐。
卢一尚道：“万一是真的。”
符羽：“圣人食人？”
卢一尚点头。
符羽懒得跟他解释：“那你外祖有没有过，一共多少神童少年被吃了？什么时候被吃了？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我外祖只是在县衙门当差，一县之内，能有几个神童？整个江南又能有几个神童？”
“一县之内，只有一个，便那一个，你就你外祖当差的地方，死去的少年叫什么名字？”知道名字才好让护卫查办。
“好像叫什么，萧……萧……”他一时想不起来，道，“萧家少爷，生来就很聪明，五岁就能作诗，赋极佳……我想起来了，他叫萧楚恒。”
听了这个名字，符羽倒是没什么反应，江川却咯噔了一下。
他也曾听一个叫萧楚恒的人，江南岷阳人，最善算学，六岁便能盘账，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家中世代行医，到了他这里，摇身变成制毒高手，他制的毒，一个时辰发作，就一个时辰发作，半年后发作，就半年后发作……
想到这个，江川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两下，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腹部，轻轻按了按，还好，并无任何不适。
打听完了，符羽躺在床板上睡觉去了，打了个哈欠：“萧楚恒，我记住这个名字，卢一尚，你还记得我刚刚跟你的那个江湖百晓生吧，等我出去了，就给他飞书，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查到他的死活。”
“他早就死啦。”
“你又知道啦？不定他现在还活着呢。”
“整个的县都知道他死啦，尸身运回来的时候，头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符羽嘟囔了一句：“你等我消息，我非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头往旁边一歪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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