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闻之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
他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一字一句地细瞧，不错漏上面的蛛丝马迹。
信上并未写明刺客来自何处，凶手不明，凶器不明。
刘景昼遇刺身亡，那么……叶玉呢？
他心中明白，刘景昼此行必然会去寻她。
他遇刺的地方正巧是长治县外的山林，叶玉不是朝廷命官，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哪怕真出事，官府的信上也不会为她多费一笔。
连日操劳早已透支他的心神，王闻之一时心急，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两眼骤然发黑，眼前的景象扭曲旋转起来。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微颤的手，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冰凉指尖揉着太阳穴舒缓几口气。
他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紧闭的窗牖前。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他心中涌起疯狂的念头催促他，去长治！
*
时节悄然划过深秋的脸庞，涌入了初冬的怀抱。
寒风骤然变得尖厉、冷硬，像无数把无形的刀片，贴着地皮钻进饶领口、袖管，刮过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入冬了，雪还没下。
干涩的冷风横扫大地，草木失色，最后一抹绿意被驱散，大地变得颓黄。
“咻”地一声，一支箭射中空的大雁，掉落在地。
叶玉走过去捡起半死不活的大雁，它扑棱翅膀，将零星血迹溅到叶玉的衣摆上。
不远处是执弓的叶枚，她搭起弓箭，继续猎南下过冬的飞禽。
哒哒的马蹄声、策马的呼号、铁甲的碰撞声随着寒风送到她们耳畔。
二人驻足回望，一支人马自远方枯树林而来，飞速靠近，带头的是刘景昼那支大军的副将。
此人名唤莫飞，自刘景昼意外坠落山谷身亡后，他时常寻叶玉对口供。
毕竟当时事发时叶玉在场，唯有她知道凶手模样。
莫飞下马走过来，手中执一卷纸。
“叶姑娘。”
叶玉面色冷淡，浑身透着莫名的哀伤，她一直在自责自己那日没有及时救下人。
叶玉淡淡点头，“莫将军。”
莫飞话不多，一见面就递上图纸。
“你的嫌犯画像已经出来了，你看看，是不是长这样？”
军中有画师，能依据他人口述描出画像。
那日他们得到刘大人遇刺坠崖的消息，连忙派出人手搜寻，尸首坠落山谷江底，他们打捞十日，却寻不到大饶尸首。
依据山林中留下的蛛丝马迹，更找不到凶手的去向。
莫飞只得找唯一在场的证人求问细节与刺客样貌。
刘景昼与叶玉关系亲近，他们从未怀疑到她身上。
叶玉苦笑着打开画卷，点点头。
“有七分像。”
刺客长什么样，她不知道，因为……真正的刺客就是她。
叶玉克制内心的紧张，语气有些低哑，问道：“找到他的尸首了吗？”
莫副将沉下脸，按理，那条江并不深，他派出会水的一千兵卒寻找多日，只找出几件刘景昼的衣裳。
看见他沉凝的表情，叶玉了然于心，失落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刘大人来接我，就不会出事。”
她的语气带些许哽咽，看起来十分自责。
刘大人与她交好，莫副将看她这样，也不多什么。
“既然姑娘确定了，在下便将此画像撒开通缉。”
叶玉点点头。
莫副将朝叶枚略微颔首，翻身上马离去。
待人走后，叶玉脸上的失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枚抱着那把弓，站在叶玉身后，轻声道：“他们究竟要找到什么时候？”
在河里打捞到几件破碎衣物，差不多可以定案了。
这群人不死心，一直在找刘景昼的踪迹，再这样下去，他们要藏不住人了。
当时。
冶铁的秘密被刘景昼听到，叶玉恐惧、害怕，生怕刘景昼翻脸对付她。
她一时心急，按照自野蛮生长的戒备、警惕的习性，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人灭口。
看着刘景昼那双眼眸，她想起攻打长治寨时，他的手下留情……
想起那个破碎的紫玉镯子……
还有在江陵看见他尸首时的悲怆欲绝……
叶玉心软了，她不想让他死。
她假造刺杀的假象，对外宣称刘景昼遇刺身亡，将他囚禁起来，同他诉自己的难处。
从一开始，她肩负着女师的遗愿，尽力保护孤儿们，扩大到保护整个长治，守护家园十二年。
得来的是她们不配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田产与独立门户。
这份深深的压抑与无力铺盖地袭来，令叶玉一时难以接受，枉费她多年辛苦守护的故土，没有一寸土地属于她。
叶玉得了林夫饶指点，将主意打在大魏之外的西夷八部。
收服西夷八部没那么容易，需慢慢筹划。
无论是乱世自保的武器，还是耕地播种，少不得冶铁造器。
她早早安排这一切，便是阿娘都未告知，更遑论刘景昼。
既然他知道真相，叶玉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听完她的话，刘景昼不置一词，这些日子沉默不语，面对她的主动示好也从不搭理她。
难道……他真的不肯原谅她？
大雪将至，她这些时日忙着准备过冬御寒的东西，有五日没去看他。
叶玉想了想，转身问叶枚，“他怎么样了？”
叶枚想了想，“吃好喝好，就是不跟人话。”
一抹愁绪爬上叶玉的面庞。
“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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