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武的手指，在舆图上那片代表着瓦剌的广袤区域上，重重地敲击了一下。
把秃孛罗。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公爷，此事非同可！”
韩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和紧张。
“这可是瓦剌三巨头之一！他若是真心来投，那瓦剌便是不攻自破！”
“真心？”
蓝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站起身。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假意，不过是利弊权衡罢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忙的哈密卫城，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我要亲自去见他。”
“什么？”
韩望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直接开口反对。
“公爷，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对方是瓦剌枭首，反复无常，万一这是个陷阱……”
“陷阱？”
蓝武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种猎人般的兴奋。
“本公何曾怕过这些蒙古鞑子的陷阱了？”
“若他果真不怀好意，到时谁杀谁也不一定呢！”
蓝武脸上满满的都是兴奋之色。
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去。
因为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位顺宁王，到底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另有所图。
神眼之下，任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这件事你亲自去安排，一个月后，约好地方，本公要和他当面谈。”
“是！”
韩望见蓝武心意已决，只能重重点头，躬身领命而去。
永乐十一年的七月，草原上的酷暑终于开始消退，风中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凉爽。
距离哈密卫两百多里外的一处无名河谷。
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除了几丛半人高的红柳，再无任何遮蔽。
两队人马，从东西两个方向，缓缓靠近，最终在河谷中央相遇。
西边来的，是上百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皮甲的明军亲卫，他们簇拥着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年轻将领，正是蓝武。
而东边来的，则是数百名神情剽悍，手持弯刀弓箭的瓦剌武士。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山，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那双眼睛，如同草原上的鹰隼，锐利而又充满了警惕。
他便是瓦剌三王之一的顺宁王，把秃孛罗。
两方人马在相距百步时停下，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蓝武翻身下马，独自一人，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把秃孛罗见状，也同样挥手让手下原地待命，孤身迎了上来。
两个分别代表着大明和瓦剌顶尖权势的男人，就这样在空旷的草原上，沉默地对视着。
“属下见过国公！”
把秃孛罗见到蓝武的第一时间，直接躬身下拜，显得极其虔诚。
“顺宁王，你该知道，背叛瓦剌，投靠我大明，若是事败，你和你的部族会是什么下场。”
蓝武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把秃孛罗闻言那张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之色。
“凉国公，我若是不这么做，马哈木迟早会吞了我。”
他的声音，像是被草原上的风沙打磨过一般，粗粝而又低沉。
“与其等着被他像宰羊一样宰掉，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给我和我的族人，挣出一条活路。”
马哈木的野心，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位瓦剌的太师，一心想要重现蒙元帝国的荣光，对于任何不服从他的人，都毫不留情。
把秃孛罗作为亲近大明的一派，自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年，马哈木明里暗里，不断蚕食着把秃孛罗的草场和部众，逼得他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活命？”
蓝武继续问道。
“是的。”
“王和王的部众只要一个活命的机会。”
把秃孛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国公，我派人去鞑靼人曾经的草场上看过了。”
“在过去鞑靼饶地方，你们大明人建起了巨大的牧场，还建了……那种能把羊毛变成布料的工坊？”
“我的人回来，那些曾经跟着阿鲁台的牧民，如今非但没有被当成奴隶，反而一个个都过上了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他们不用再去打仗，不用再担心冬会饿死，只要好好放羊，剪羊毛，就能从你们大明人手里，换来粮食、布匹，甚至还有茶叶和美酒。”
把秃孛罗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凉国公，我们是草原上的狼，可狼，也是要吃肉的。”
“能安安稳稳地吃饱穿暖，谁又愿意提着脑袋，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蓝武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才是这位瓦剌枭雄，真正的心里话。
马哈木的逼迫，是外因。
而大明在草原上展现出的这种全新的，足以改变所有牧民生活方式的经济模式，才是让他下定决心投靠的内因。
这比任何刀剑都要来得更加致命。
它从根子上，瓦解了草原民族那种以劫掠为生的传统。
“吧，你想要什么。”
蓝武开口道。
把秃孛罗精神一振，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
“我，把秃孛罗，愿意率领我麾下所有部众，向大明皇帝陛下效忠！”
“我愿意交出兵权，我麾下三万可以拉开弓的勇士，从今往后，都听从凉国公您，听从大明皇帝的调遣！”
他开出的价码，不可谓不重。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把秃孛罗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我希望大明朝廷，能赐给我一块草场，一块能让我们部族安身立命的草场！”
“我希望凉国公您，能帮我们，也建起那样的羊毛工坊！”
“我累了，也没有马哈木那样的雄心壮志，不想再当什么顺宁王了，我只想让我的族人能活下去，能活得像个人样！我只想当一个……富足的农场主！”
草原的风，吹过两人之间。
许久，蓝武笑了。
“好！”
他只了一个字。
“本公答应你！”
“你想要的，本公都给你！草场、工坊、财富、地位，一样都不会少！”
蓝武朝着把秃孛罗，伸出了自己的手。
“从今起，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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