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林薇,是街坊邻里都夸的好性子。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家里被她打理得窗明几净,陈默下班回家,总有冒着热气的饭菜在桌上,囡囡的辫子也总梳得整整齐齐,系着好看的蝴蝶结。
可自建军出事后,林薇像被抽走了魂魄。陈默好几次推开门,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空落落盯着窗外,喊她几声才猛地回神,问“你啥?”;厨房灶上炖着汤,她也忘记了,回头就闻到焦糊味,锅都烧黑了,才想起压根没添水;囡囡吵着要吃她做的鸡蛋羹,她答应着转身就忘了,直到孩子哭红了脸,她才慌忙去灶台忙活,蒸出来的却半生不熟。
陈默在单位累了一,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家,冷锅冷灶是常事。有回他实在忍不住,语气重了些:“你就不能上点心?”林薇没哭也没吵,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轻声:“我记不住了……我脑子里全是建军躺床上的样子。”
为了能随时照看着建军,林家人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出院那,林父咬着牙在林薇住的区租了套一楼的房子,离着不过三栋楼的距离,抬脚就能到。
可建军后续的康复费、药费像座无底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林父没犹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去了外地,听那边工地的活计能多挣点,哪怕苦点累点也认了。家里的担子一下子落了林薇和母亲肩上。
林薇几乎是连轴转。早上送完囡囡上学,就得往母亲那边跑,帮着给建军翻身、擦身、喂早饭,等母亲能接手了,又得赶回家给陈默准备午饭的便当,接着去菜场买菜,下午还得抽时间去医院给建军拿药、办手续。母亲年纪大了,眼神和手脚都慢了些,夜里建军总睡不安稳,林薇常常得过去搭把手,一折腾就是大半夜。
她不是不想多顾着陈默和囡囡,只是一的时间就那么多,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回到家连话都觉得累。有时看着陈默落寞的背影,看着囡囡偷偷把画好的画塞进她包里,她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却只能叹口气——眼下这光景,她实在分身乏术。
陈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知道,她不是变懒了、变笨了,是弟弟的事像块巨石压在她心上,让她连好好过日子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是夜里看着身边辗转反侧的妻子,再看看角落里抱着玩偶发呆的女儿,他总觉得这日子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导火索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点燃。这陈默加了两个时的班,拖着一身寒气和疲惫往家赶。路上特意绕去囡囡念叨了好几的蛋糕店,拎着个的草莓蛋糕,想着能让孩子高兴高兴,也让家里的气氛松快些。
推开门,屋里没开灯,只有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林薇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锅铲在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发出单调的刮擦声。
“我回来了。”陈默换了鞋,把蛋糕放在玄关柜上,“囡囡呢?”
林薇没回头,声音哑哑的:“在妈那儿,还没回来。”
陈默走到厨房门口,才看清锅里炒的是青菜,已经蔫得发黑,一股焦糊味直往鼻子里钻。“菜都糊了,关火吧。”他伸手想去关煤气,却被林薇猛地拨开。
“别碰!”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不出的烦躁,“我就想炒个青菜,怎么就炒不好了?以前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好一桌子菜,现在……现在连个青菜都……”话到一半,她突然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抖。
陈默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涌上一股积压了许久的火气。他不是没看见她的辛苦,可他也累啊。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林薇,我知道建军的事让你难受,可这个家也需要你啊。囡囡问妈妈什么时候陪她讲故事,我回来想喝口热汤都难,你到底还要这样多久?”
“我想这样吗?”林薇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眼泪混着委屈涌出来,“建军躺在那儿动不了,我妈年纪大了撑不住,我爸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这些我不管谁管?陈默,你以为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我是没精力啊!”
“没精力就可以不管我和囡囡了?”陈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个家是我们两个饶,不是我一个饶!”
“我没不管!”
“那你做的这些叫管吗?”
争吵像失控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屋子。那些积压在心里的疲惫、委屈、不满,在这一刻全被点燃,谁也没再让着谁,字字句句都像带着刺,扎向对方最软的地方。
玄关柜上的草莓蛋糕,在昏暗里安静地躺着,包装纸上的笑脸图案,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凌晨一点,书房的空气闷得像团湿棉絮。陈默数到第三十七只蚊子飞过台灯光晕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林薇的号码,只响了半声就掐断。
他盯着黑屏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喉结滚了滚。客厅传来拖鞋擦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接着是厨房的水声,玻璃杯碰壁的脆响,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床垫硌得骨头生疼,他索性坐起来。书架第三层摆着结婚照,林薇那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我家的事,以后也是你的事”。可现在“你的事”像滚雪球,从她弟弟出车祸到出院,到她爸为了给建军后续治疗去外地打工,再到她家租房子让妻子和丈母娘一起承担建军的生活。一个经济的压力一个精神和肉体三重的压力像雪球越滚越大,已经快要把他这个家压碎了。难道自己的家,自己的幸福,自己的金钱,都要为了照顾林家的舅子后半生的生活而买单?!
林薇总“再熬熬就好了”,可这“熬”字像个无底洞,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积蓄填进去,看着女儿的奶粉从进口换成国产,看着林薇眼角的细纹一比一深,却连一句“别管了”都不出口。
可阴霾还在蔓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空的。指尖在粗糙的床垫布上蹭了蹭,像在触摸一个不敢深思的未来——如果这摊事永远没个头,这个家,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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