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龙江是真的好起来了，竟然已经有火车站了。
看看，还有个公司，直接叫北大荒集团。
这哪里能叫北大荒，不是应该叫北大仓吗？
看着街上花花绿绿的青年人，扛着收音机，穿着花衬衫，戴着蛤蟆镜，骑着摩托车炸街的伙子们。
何看什么都新奇。
在宾馆要了房间，准备住一晚。
放下行李，何想出去走走。
当初在这里等着转车，何二奎曾经带她去过的公园还在，湖水也还在，只是建筑焕然一新，做生意的贩增加很多，种类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现在人太会玩了，什么都樱
还有套圈的，摸奖了，竟然还有个拉腐球落入格子里，就能得到对应格子里的钱的。
何一眼就看出里面门道，忍不住笑着摇头走开。
当年父亲带着她来玩的时候，她十二岁，看什么都新奇。
如今她四十六岁，依旧看什么都新奇。
在卡拉oK玩了一会儿，听着动感音乐，何感觉耳朵有点不舒服，很快就离开了。
回到宾馆，看见前台的电话，何驻足良久，还是放弃了。
她也有点近乡情怯。
几十年过去了，万一家里跟当初驻地家属院一样，集体搬迁了呢？
万一电话已经打不通呢？
万一爷爷或者老娘太激动厥过去，身边又没人咋整？
万一有不好的消息，家里谁谁已经去世了呢？
总之，这个电话不能打。
可是不打，何辗转难眠。
半夜开始梦见家乡。
以前在龙江，她总是拿东北跟湖北比较。
现在梦里的家乡，竟然是那个一到冬就大雪封门的龙江。
时候觉得艰难的生活，跟崔大妮到林子里搂柴火，到水泡子里找野鸭蛋。
在窝棚里睡觉，在杂草丛生，灌木丛比人还高的地里开荒。
现在鼻端全是娘亲身上的味道。
听现在大家都管母亲喊妈妈，喊娘都很老土。
可何还是想娘。
从沈阳火车站，踏上到龙江的列车。
何此时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虽然脸上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大气端庄的，然而脸上的皱纹昭示着她已经不年轻了。
在满满当当的火车上，她就像个普通妇人，平平无奇。
邻座一个五十岁左右，带着孩子的大姐，看着何就起了攀谈的心思。
‘家里几个孩子？
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是准备去龙江干啥去？’
何一个都答不上来，只是笑笑，从兜里摸出几块糖果递给朋友。
没想到现在条件好，朋友糖果都不稀罕了，看看奶奶，奶奶笑眯眯道：
“奶奶给你的，你要什么？”
孩子象征性的收一块，奶声奶气。
“谢谢奶奶！”
连阿姨都没当过，就当上奶奶，何毛骨悚然。
大姐又开始起自家孩子。
她儿子儿媳妇买了个收割机，到处给人收地，又买了个货车，负责拉着收割机全国各地跑，跟着时令跑。
现在就在东北，那边有春麦种植，现在该收了，最近忙得很。
可是孙子想妈妈了，这不，买张票就去看看，顺便带孩子玩一玩。
何对现在的收割机款式更感兴趣，听收麦，忍不住纳闷。
“东北也种麦了吗？”
之前都是大豆玉米为主，后来解决了灌溉问题，才有了水稻的。
大姐点头笑道：
“当然啦，东北那地方，那叫一个大，地里出的粮食可好可多了，比我们那地方好。
我们那是沙地，不咋长粮食，只有地瓜种的好一些，还是人家黑土地好，土地多，随便侍弄一下，都有吃不完的粮食。
哎哟，饿肚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那真叫前胸贴后背，中间还抓心挠肺，那滋味，这辈子是不想再经历了。
这孩子就生在了好时候，现在让做买卖，让读书，地里出的粮食，只要交一点公粮，也不用给集体留了，都是自己的了。
哎，就是可惜了，不让多生，你就这一个，多可惜。”
何挑眉。
对了，她还忘了现在的政策还有这一条。
也不知道弟弟家几个孩子，现在都怎么样了。
火车提速，到龙江时间大大缩短。
何下车后，眼前的一幕幕，让她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一条条水泥路宽广干净，路上车来车往，到处都是人。
只有她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三十年前的人突然穿越到这个年代。
这还是当初那个荒无人烟的北大荒吗？
看见一个公交站牌，何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跑过去一路路车看过去，不知道应该上哪一路车。
有人在路边等车，也有热的车来了，上去就走了。
还有人见何一副新来的模样，忍不住问一句。
“大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她连自己家具体地址都不出来。
“额，我，我去军垦农场。”
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忍不住笑道：
“艾玛，大姐你外来的，对我们这不了解吧？”
何哑然。
哪里不了解了？这里开荒还是她开的呢！
只是现在变样了，找不到路。
“额，呵呵，那啥，我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是55年正月，当时我家就在军垦农场家属区。”
男人一听，忍不住笑道：
“那我知道了，那你上8路车，到旺南路下，走两步就是，艾玛不行我领你过去吧？这么大年纪别走丢了！”
何，这么大年纪，：
“不用不用，路我还是认识的。”
“艾玛这么多年没回来，这是干啥去了啊？”
何讪讪笑笑，没有话。
兄弟还挺健谈。
“是不是嫁出去了嗷，回来也不让孩子陪着你。”
何又只能笑笑没话。
“艾玛你们南方人真内向不爱话，俺们东北人从不让话掉地上。”
何欲言又止，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只能还是笑笑。
她回家路上碰到的这些，工程队其他人，此时应该也在经历。
出门多年，是干事业去了，现在除了一个装着衣服的破背包，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还一把年纪，青春蹉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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