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沉!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穿着和旁人无异的雨衣,林诗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一瞬间,梦境与现实轰然重叠。
梦里,他无数次这样沉着地指挥,而她,总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或是递上一杯热水,或是用崇拜而信赖的目光望着他……
一股混杂着强烈亲近涪委屈和迫不及待想要靠近的冲动,汹涌地冲垮了她的理智堤防。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站在那里,贪婪地望着那个背影,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脚下积成一滩水渍。
帐篷里有人注意到了她。
一个年轻的通讯兵走过来,压低声音问:“同志,你找谁?送东西的?”
这一声询问,让桌边的人都转过头来。
陆沉也直起身,转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浑身湿透,显得有些狼狈,却眼神异常明亮的林诗云脸上时。
原本因专注而紧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更深的结。
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被一层冰冷的不悦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所取代。
“林诗云?”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略显嘈杂的帐篷,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预料中的关切,更没有梦境里那种自然而然的接纳。
那眼神里的疏离和反感,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了林诗云被前世记忆烘烤得滚烫的心上。
剧痛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比雨水冲刷更加苍白。
他……他竟然用这种眼神看她?
梦里他不是这样的!
梦里他看她时,眼神总是带着温和、包容,甚至……宠爱。
为什么现在全是厌恶?
是因为姜晚吗?
因为那个偷篡改了一切,连陆沉对她的感情都偷走了?!
巨大的落差和尖锐的刺痛,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泼进火里的油,让那股一定要夺回一切的执念,燃烧得更加疯狂和扭曲。
都是姜晚的错!
是姜晚让陆沉变成了这样!
她要让陆沉看清,谁才是真正能帮到他、配得上他的人!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镇定又带着点急切的表情。
将背上的油布包卸下来:“陆团长,我是响应号召,来青石滩公社参加防汛支援工作的。
公社派我给驻地送最新的防汛宣传材料和雨具。”
她语速很快,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掩盖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并刻意强调了支援工作,显得自己并非不请自来。
陆沉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突然出现在簇的真实目的。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之前的那些动作,和对晚晚的敌意,此刻她出现在这个紧要关头的营地,绝不仅仅是送材料那么简单。
“材料放下,你可以回去了。”陆沉语气冷淡,不容置疑。
“这里很危险,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通讯兵,接收材料,安排人立刻送这位同志回公社。”
“陆团长!等等!”林诗云急了,顾不上再掩饰,向前跨了一步。
雨水和泥泞让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显得更加急牵
“我不能回去!我来,不只是送材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目光扫过桌边其他几位同样面露疑惑的军官,和勘测队负责人,提高了声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分量。
“我在公社整理了几资料,也跟老乡们了解了不少情况。
我对青石滩下游的地形和河道有些想法,可能对现在的防汛有帮助!”
帐篷里安静了一瞬,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
几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陆沉的眼神更冷了,几乎要凝出冰碴:“林诗云同志,防汛是严肃的工作,由部队和地方统一指挥。
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立刻……”
“陆团长!”旁边一位年纪稍长、戴着眼镜的勘测队技术负责人忽然开口。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林诗云:“你你对下游地形有想法?
来听听。
现在情况紧急,任何有价值的建议我们都应该听取。”
他是地方上的技术骨干,对当地情况更熟悉,也少一些部队里严格的层级观念。
林诗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连忙道:“我注意到资料里提到,下游李家坳附近那段河堤,是五年前用当地红土混合碎石加固的。
看起来坚固,但红土遇水极易软化膨胀,基础并不牢靠。
这几年修补,都没有动地基。
如果持续大雨,水位暴涨,压力增大,那段河堤很可能是最薄弱的环节,溃堤风险极大!”
她的话清晰而具体,甚至点出了材料和年份。
让那位技术负责人脸色一变,急忙凑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比划。
“李家坳……对,是那段!
五年前我参与过验收,当时就提过红土的问题,但限于条件……
这位同志,你继续!”
林诗云受到鼓励,心跳如鼓,但思路却异常清晰,这都得益于她反复复习梦境和笔记本。
“还有,如果……如果真的发生溃堤,洪水主流会冲向地势低洼的赵家庄和王家屯。
但根据地形图,赵家庄东头的老祠堂地基很高,是清朝的石基,王家屯后山的山洞系统可以临时避险。
应该立刻组织这两个村的群众,优先向这两个地点转移。
而不是按照原计划全部往更远的公社挤,路上太危险,时间也来不及!”
她一边,一边下意识地看向陆沉。
眼神里混合着恳洽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
帐篷里鸦雀无声。
几位军官和技术人员,都露出了深思和惊讶的表情。
林诗云指出的河堤隐患,结合他们刚刚收到的最新水文数据,可能性非常高!
而提出的避险地点,虽然冒险,但在紧急情况下,确实是更实际的选择,能争取到宝贵的逃生时间。
陆沉的脸色依旧沉冷,但眼底那冰冷的厌恶深处,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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