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院里飘着炖狍子肉的香气，灶台上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王谦蹲在灶膛前添柴火，火光映得他脸颊发烫。杜荷坐在板凳上剥蒜，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蒜瓣，时不时抬头偷瞄他一眼。
\"肉真香。\"杜荷轻声，\"比去年供销社分的冻肉强多了。\"
王谦往灶膛里塞了根柴：\"等过完年，我再...\"
\"姐夫！\"杜鹏突然从门外蹦进来，手里举着个铁皮罐头盒，\"你看我攒的松子！\"
杜荷的脸\"唰\"地红了：\"瞎叫什么！\"她作势要打，杜鹏却泥鳅似的钻到王谦身后。
王谦接过罐头盒，里面躺着二十多粒饱满的松子。他捏起一粒在指尖转了转：\"后山的红松林打的？\"
\"嗯！\"杜鹏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太少了，都不够炒一盘。\"
杜荷轻轻叹了口气：\"今年松子收成不好，供销社都买不着...\"
王谦看着姑娘微微蹙起的眉头，突然脱口而出：\"我去给你弄。\"
杜荷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大冷的...\"
\"没事，\"王谦站起身，拍了拍棉裤上的灰，\"于子明弹弓打得准，我们明就去。\"
杜荷送他到院门口时，雪花正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王谦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脸红得像是抹了胭脂。
\"心...心着凉。\"她声音细如蚊呐，转身跑回屋里，辫梢上的红头绳在雪中格外鲜艳。
王谦站在原地，摸着被亲过的地方，那里烫得像是被炭火燎了一下。
第二刚亮，于子明就蹲在王谦家院门口啃冻豆包，见他出来立刻挤眉弄眼：\"听某人要当'松鼠大盗'？\"
王谦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带弹弓没？\"
\"那必须的。\"于子明从怀里掏出个木杈弹弓，牛皮筋绷得紧紧的，\"刘叔给的好皮筋，打麻雀都能爆头。\"
两人带着大黄进了山。红松林在背风的山坳里，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劲。松树高耸入云，树冠上积着厚厚的雪，偶尔有松塔\"啪嗒\"掉下来。
\"看那儿！\"于子明突然压低声音，指了指二十步外的一棵老松树。
一只灰松鼠正抱着松塔大快朵颐，蓬松的尾巴像旗子似的晃来晃去。于子明慢慢蹲下，从兜里摸出颗铁珠子，拉紧皮筋——
\"嗖！\"
铁珠精准地打在松鼠旁边的树干上，吓得它\"吱\"地一声窜上树梢。于子明懊恼地拍大腿：\"手冻僵了！\"
\"看我的。\"王谦接过弹弓，瞄准另一只正在储食的松鼠。这次铁珠擦着松鼠的尾巴飞过，家伙丢下松子就跑，钻进了一个树洞。
\"有门儿！\"于子明跑过去，指着树干上的洞口，\"这肯定是个窝！\"
树洞离地三米多高，王谦踩着于子明的肩膀才够到。洞口有一股干燥的松木香，他心地伸进手去，指尖立刻触到了蓬松的苔藓——这是松鼠用来垫窝的材料。
\"摸到啥了？\"于子明在下面问，声音因为用力而发颤。
王谦的指尖碰到了圆滚滚的东西：\"有了！\"
他慢慢掏出一把松子，颗颗饱满，还带着松鼠的口水。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最后竟然掏出了两大捧。树洞深处还有存粮，但他留了半——这是老猎人教的规矩，不能赶尽杀绝。
\"够炒两盘了！\"于子明兴奋地清点战利品，\"再去掏几个窝？\"
王谦刚要答应，大黄突然对着西边的林子狂吠起来。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雪地里艰难行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躲到树后。这个季节除了猎人，很少有人会进深山...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身影出现在林间，背上背着个竹篓，手里拄着根木棍。
\"是采药的老孙头！\"于子明松了口气，从树后走出来。
老人见到他们，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呀，是你们俩子！\"他凑近看了看于子明手里的松子，\"掏松鼠窝呢？\"
王谦点点头：\"孙大爷，这大雪的您进山干啥？\"
老孙头神秘兮兮地拍拍竹篓：\"找'雪里藏珠'，这玩意儿就腊月里最好找。\"他掀开篓盖，里面躺着几株奇特的草药，根须上挂着冰碴，却开着嫩黄色的花。
寒暄几句后，老人突然压低声音：\"最近别往西沟去，那儿...\"他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算了，你们年轻不信这个。\"
看着老孙头蹒跚离去的背影，王谦心里打了个突。西沟正是他们发现被挖眼狍子的地方。
回屯时已是傍晚，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炊烟。王谦让于子明先回家，自己拎着装满松子的布袋子去了杜家。
杜荷正在院里收冻豆腐，见他来了，手一抖差点摔了簸箕。她跑着过来开门，鼻尖冻得通红：\"真...真去打松子了？\"
王谦把袋子递过去，松子在里头哗啦作响：\"够炒好几盘了。\"
杜荷接过袋子，指尖不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松子，突然\"噗嗤\"笑了：\"怎么还有苔藓？\"
\"从松鼠窝里刚掏出来的。\"王谦老实交代，\"于子明打的弹弓。\"
杜荷突然抓住他的手，翻过来看掌心：\"你爬树了？\"她轻轻抚摸着他掌缘被树皮刮出的红痕，眼睛湿漉漉的。
王谦喉结动了动，想点什么，屋里突然传来杜华的咳嗽声：\"姐！豆腐要冻坏了！\"
杜荷慌忙松开手，却悄悄往他手心塞了个东西——是个用红纸包着的包裹，摸着硬硬的。
\"回去再看。\"她红着脸跑开了，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暮色中一闪一闪。
王谦回到家才打开红纸包。里面是五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上印着\"上海大白兔\"的字样。
这种糖在屯里可是稀罕物，要凭票才能买到。
糖下面还压着张纸条，上面用工整的楷写着：\"给你甜嘴用。——荷\"
王谦捏着纸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剥开一颗糖含在嘴里，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窗外，不知谁家已经开始贴窗花，红艳艳的剪纸映着白雪，格外好看。
屯子里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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