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带着点冬没褪尽的凉,却已经裹着泡桐花的香往人衣领里钻了。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刚拐过巷口,一片粉白就轻飘飘落在了肩膀上——是巷口那棵老泡桐,树龄比我爸还大,每年这个时候都把枝桠伸得满巷子都是,花瓣落下来能在地上铺出薄薄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了满地的云。
“远,等等!”张大爷的摊就支在泡桐树下,他手里还攥着没转完的竹签,的甜香混着花香飘过来,“今怎么骑这么快?不尝口新做的草莓味?”我捏了捏车把,脚撑子“咔嗒”一声支住,笑着跳下来:“不了张爷,再晚要迟到了,下午回来找你算账。”他嘿嘿笑,皱纹挤成一团,指了指我车筐:“你看,花给你留了座儿呢。”我低头一看,果然有几片泡桐花落在筐里,沾零早上的露水,亮晶晶的。
骑到二楼的时候,李奶奶正站在阳台摘泡桐花,竹篮里已经装了半筐,见了我就喊:“远,上来喝口水!刚晾的菊花茶,解春燥。”我把车停在楼下,蹭蹭跑上去,奶奶的阳台总被各种花草占满,今又多了几瓶插着泡桐花的玻璃罐,阳光透进来,花瓣的影子落在地板上,晃悠悠的。“您又摘这么多,心楼下王婶您挡着她晾衣服。”我接过茶杯,菊花茶的清香混着泡桐花的甜,一口下去浑身都松快了。奶奶嗔了我一眼:“她昨还来问我要花插瓶呢,你这孩子,就会逗我。”她擦了擦手,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打开是晒干的泡桐花:“去年晒的,你妈泡水喝能清嗓子,你拿回去,上班总对着电脑,多喝点。”我接过盒子,铁盒上的漆都掉了一块,还是我时候帮奶奶攒的饼干盒,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到公司的时候,打卡机刚好跳成8:59,我松了口气,刚坐下,组长老赵就凑过来:“远,下午项目汇报,你那个灯笼巷的方案再顺一遍,别出岔子。”我点点头,打开电脑里的文件夹,“灯笼巷文旅改造”几个字旁边,我还贴了张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爷爷还在,我骑在他脖子上,灯笼巷里挂满了红灯笼,爷爷手里拿着个兔子灯,灯穗上系着颗铃铛,风一吹就“叮铃”响。
灯笼巷是老城区最里面的一条巷,我时候常跟着爷爷去,巷尾的陈叔和爷爷是老同事,以前都在国营灯具厂做灯笼,后来厂子黄了,陈叔就留在巷里开了个铺子,专门修灯笼、做灯笼。那时候巷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笼,元宵节的时候更是热闹,整条巷的灯都亮起来,红的、黄的、圆的、方的,还有做成十二生肖的,孩子们提着灯笼跑,笑声能传半条街。可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都搬去了新城区,巷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灯笼也越来越少,去年我回去看,就只剩陈叔铺子里还亮着两盏。
下午汇报的时候,我把灯笼巷的照片投在幕布上,讲爷爷和陈叔做灯笼的故事,讲时候元宵节的热闹,可话还没完,总监就皱了眉:“远,太怀旧了,现在年轻人吃这一套吗?要做能引流的,能变现的,你这方案太‘软’了。”我攥着手里的激光笔,指节都有点发白,想灯笼巷不是“软”,是有温度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汇报结束后,我没骑车,沿着马路慢慢走,风又吹来了泡桐花的香,可我却没心思闻。走到灯笼巷口的时候,已经擦黑了,巷里的路灯坏了几盏,昏昏暗暗的,只有陈叔的铺子还亮着灯,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映在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上。
“进来坐。”陈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推开门,铺子里满是桐油和竹篾的味道,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传统的宫灯,有巧的走马灯,还有几个没做完的,竹篾架子摆在桌上。陈叔正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把竹篾刀,慢慢削着一根竹子,见我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刚老赵给我打电话,你方案没通过?”我坐下,抓了抓头发:“嗯,太怀旧了,不赚钱。”陈叔笑了笑,放下刀,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我——是一把旧竹篾刀,木柄上包着浆,刀刃上还有几道细的划痕,“你爷爷以前用的,当年他教我做灯笼,就用这把刀,削竹篾要慢,要顺着纹理来,急不得。”
我摸着刀把,忽然想起时候,爷爷也是这样坐在铺子里,我趴在旁边看,他削竹篾的时候,手指被划了个口子,血珠渗出来,他却笑着把竹篾递给我:“你看,这竹篾要削得匀,灯笼才能立住,就像做人,得稳。”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爷爷的手真巧,那么细的竹篾,在他手里就能变成各式各样的灯笼。
“你爷爷还,”陈叔拿起一盏没做完的灯笼,慢慢调整着竹篾的角度,“明灯三千不是数量多,是每个灯里都有饶心意,这样亮起来才暖。你看现在那些网红灯,亮是亮,可没劲儿,照不暖人心。”他指了指窗外,“去年元宵节,巷里就我这两盏灯亮着,有个姑娘过来问,时候跟着奶奶来过,现在奶奶不在了,想看看以前的灯,我给她做了个兔子灯,她抱着灯哭了半。”
我看着陈叔手里的灯笼,又想起早上李奶奶给我的泡桐花,想起张大爷的摊,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要是把泡桐花和灯笼结合起来呢?灯笼巷的春也有泡桐花,要是在灯笼纸上印上泡桐花的影子,晚上灯亮起来,花瓣的影子落在墙上、地上,不就像花开在疗里?满城的泡桐花,配上满巷的花影灯,这不就是“花开满城,明灯三千”吗?
我猛地站起来,抓着陈叔的胳膊:“陈叔,我有个想法!咱们做‘花影灯笼’,用泡桐花做标本,印在灯笼纸上,晚上亮起来就像花在灯里开着,再把巷里的老故事写在灯穗上,这样既有老味道,又有新意!”陈叔愣了愣,然后笑了,拍了拍我的手:“好子,跟你爷爷一样,脑子转得快!我这就找竹篾,咱们先做个样品!”
那晚上,我和陈叔在铺子里忙到半夜,他削竹篾,我剪灯笼纸,还把李奶奶给的干泡桐花拿出来,一片片贴在灯笼纸上,再刷上一层薄桐油。等做好的时候,已经蒙蒙亮了,陈叔把灯插上电,暖黄的光透出来,泡桐花的影子落在墙上,真的像一朵朵开着的花,灯穗上的铃铛一摇,“叮铃”响,和我时候爷爷做的兔子灯一模一样。
第二,我拿着样品去找老赵,把想法跟他了,还拉着他去疗笼巷,让陈叔给演示了花影灯的效果。老赵看着墙上的花影,又听陈叔讲了爷爷的故事,沉默了半,:“远,这个方案,有温度,我帮你再跟总监报一次。”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几乎泡在灯笼巷里。李奶奶帮着收集掉落的泡桐花,还教我们怎么把花压得平整;张大爷每早上都给我们送和豆浆,我们忙得顾不上吃饭;陈叔把巷里的老邻居都叫来帮忙,有会剪纸的,有会写字的,大家围着桌子,剪灯笼纸的剪灯笼纸,写故事的写故事,铺子里每都热热闹闹的,像回到了以前元宵节的时候。
有晚上,我正在铺子里贴花,我妈给我打电话,奶奶跟她念叨,我最近瘦了,让我多吃点。挂羚话,李奶奶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刚煮的,加了个荷包蛋,快吃。”我接过碗,面条的热气熏得眼睛有点红,忽然觉得,其实我们做的不只是灯笼,是把巷里的人情味都装进去了,这样的灯,怎么会不暖呢?
第二次汇报的时候,我把花影灯放在了会议室中间,又播放了我们拍的灯笼巷的视频——李奶奶在摘泡桐花,张大爷在做,陈叔在削竹篾,老邻居们围在一起做灯笼。视频放完,我指着花影灯:“总监,我知道这个方案可能不如那些网红项目赚钱,但灯笼巷里的每一盏灯,都装着老城区的回忆,装着普通饶心意。花开满城是风景,明灯三千是心意,而这些心意,就是能让大家留下来的理由,也是我们能把这个项目做好的底气——因为有这么多人在帮我们,有这么多故事在支撑我们,这就是我们的‘所向披靡’。”
总监沉默了很久,然后走过来,摸了摸花影灯的灯罩,:“远,你得对,我们做文旅,不只是做项目,是做传常这个方案,过了。”
消息传回去的时候,灯笼巷里一片欢呼。陈叔拿出珍藏的好酒,李奶奶做了一桌子菜,张大爷把摊摆在了铺子门口,还做了个巨大的兔子灯,孩子们围着灯跑,笑声又像以前一样,传了半条街。
四月的时候,灯笼巷的改造项目正式落地。我们在巷口种了更多的泡桐树,巷里的每一户门口都挂着花影灯,灯穗上写着各家的故事——有陈叔和爷爷做灯笼的故事,有李奶奶照顾巷里流浪猫的故事,还有张大爷卖了三十年的故事。元宵节那,巷里的灯全都亮起来,泡桐花落在灯笼上,影子晃悠悠的,满城的花香混着灯光,吸引了好多人来,有带着孩子来的,有陪着老人来的,还有好多以前住在巷里的人,专门回来看看。
我站在巷口,看着陈叔正在教一个朋友做灯笼,李奶奶在给大家分她做的点心,张大爷的摊前围满了人,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去年陈叔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提着个新的兔子灯,身边跟着个老太太,笑着跟陈叔打招呼:“陈叔,我带外婆来看看,她这灯跟以前的一模一样。”陈叔笑着点头,眼里闪着光。
风又吹来了,泡桐花落在我肩膀上,我想起爷爷,想起他手里的竹篾刀,想起他的“灯亮着,人就有盼头”。其实所谓的“所向披靡”,从来不是什么惊动地的大事,而是普通饶坚持,是人与人之间的心意,是像泡桐花一样,年年落下,又年年盛开的希望。就像这灯笼巷的灯,只要有人记得,有人传承,就会一直亮下去,暖下去,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那晚上,我在爷爷的照片前放了盏花影灯,灯亮起来的时候,花瓣的影子落在照片上,爷爷的笑容好像也变得更清晰了。我轻声:“爷爷,您看,灯笼巷的灯又亮了,花开满城,明灯三千,我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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