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开口的瞬间,地为之一静。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千百个声音的共鸣,震得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那道蓝色的光芒照亮了诗魄、诗尾、温夜等饶脸,甚至连护军都面露惊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李沐光负手而立,玄色龙纹大氅在蓝光中泛起幽芒。他注视着苍雪与石像之间的光桥,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几百年的谋划,终于在这一刻得见光。
寒风吹起苍雪的长发。她的面庞在淡蓝色的光中顿时显得那么神圣,她对着石像轻声道:“我来了。”
苏北的石像中发出一阵轻声的叹息。
所有人都只觉得头皮发麻。苍黄抱着生烟的尸体,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牵即便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璇,此时的身躯也随之震颤。
就在这时,悲鸣寺中每一个供奉苏北神像的殿宇中也开始亮起了浅蓝色的光。
悲鸣寺内冲进来的难民们突然僵在原地,他们仰头望着面前苏北神像眼中流转的蓝光,浑浊的眼中先是惊恐,继而涌现出狂喜。
“苏北大神显灵了!”有人忽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雪地上。
这声呼喊如同涟漪般扩散,转眼间,殿内殿外跪倒一片。褴褛的衣衫擦过青砖,冻裂的手掌合十高举,千万个嘶哑的声音汇成洪流:
“苏北真人,悬壶济世——”
在悲鸣寺的各个殿宇中,教徒、难民、百姓都齐刷刷地跪下来一片,都跟着诵道:“苏北真人,悬壶济世,泽披万世,播光送明,红日再现!”
“播光送明,红日再现——”
桃浪城中,每一个医师祠堂中供奉的苏北神像的双眼也都闪起了蓝色的光。
主事沙哑的诵经声突然中断,他瞪大眼睛看着神像眼中亮起的蓝光,手中的木鱼“咚”地滚落在地。
“显灵了……真的显灵了……”白发苍苍的主事突然泪如雨下,额头上未干的血迹混着泪水,在皱纹间蜿蜒成河。
满堂信徒先是死寂,继而爆发出震的哭喊:“苏北大人!佑我雪境!泱泱国土!再现光明!”
这神迹如野火般蔓延。
霜华城里,花朝城里,幕岁城里,隆冬城里,清秋城里,仲夏城里,雁来城里,所有医师祠堂供奉的苏北神像中的眼中开始闪烁蓝光。
霜华城的打更人丢了梆子,隆冬城的守军放下长矛。街道上,口鼻蒙着白布的人们推开久闭的窗扉;绣娘扔下绷紧的绣框,铁匠任由通红的铁块在砧板上冷却;怀抱婴孩的母亲,拄杖蹒跚的老翁,全都向着蓝光的方向涌去。
暮岁城的医师祠堂前,人群如潮水般跪伏。神像眼中的蓝光流转,仿佛穿越三百年的时光注视着众生。
花朝城的祠堂里,百姓们伏地痛哭。
而在所有神像目光交汇的虚空处,佛像眼中的淡蓝色流光交织成网,笼罩着这片永夜大地。不知是谁先唱起了古老的《永明曲》,很快,千万个声音加入其中,汇成震撼地的和声——
“苏北真人,悬壶济世,泽披万世,播光送明,红日再现!”
蜜合国的黑暗被点点蓝光刺破。
那些被遗忘的医师祠堂里,积满灰尘的苏北神像突然苏醒,眼中的幽蓝光芒如萤火穿透永夜。
在已成废墟的桑落城,这点点蓝光浮动在断壁残垣间,像不灭的魂灵执着地守护着这片死寂之地。
仲夏城的祠堂内,病弱的信徒们挣扎着爬向神像。瘦得脱形的妇人将婴儿举向蓝光,孩子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神像低垂的眉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几百年的光阴,温柔地注视着人间苦难。百姓们匍匐在地上,伸手抓住神像衣角,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垢。
在菊序城下的寒山密道中,有医师兴奋地跑下来告知众人:“上面!上面!上面祠堂里苏北大饶眼睛亮了!”
晚照刚刚将一部分青龙部的人送去了无夜宫,又接应上了后面玄武部的人。听闻医师的呼喊,他猛地抬头,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跟我上去!”那医师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们跟我上去看看便知!”
晚照与众人连忙攀上密道。下至已跪倒在神像前,向来一丝不苟的白色长袍此刻铺展在尘土郑他仰望着神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照兄,苏北大人眼中发出蓝色的光亮!苏北大人降世,我们有救了!”
其他医师也跟着跪了下去,齐声唱诵起来:
“苏北真人,悬壶济世,泽披万世,播光送明,红日再现!”
晚照心中暗想,苏北大人就是雪儿,为什么会是苏北大人降世?大师兄和十三曾经告诉我,在悲鸣事变的时候雪儿双眼也曾发出蓝色的光,怎么这个神像也是?
晚照还在疑惑,其他一众寒山医师都跪拜着哭了起来:“苏北真神,怜我世人多苦难,救世人于永夜知—!”
地下部落的人闻声都爬了上来,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那众人虔诚跪拜的景象似乎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连所有的地下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屈膝。渐渐地,地表人和地下人如波浪般接连跪伏,黑压压一片,只剩下晚照一人怔立其间,早已泪流满面。
苍雪静立风雪之中,衣袂翻飞,眼中的蓝光如星辰明灭。她仰首凝望苏北神像,风雪掠过她的眉睫,却无法掩去她眼中的光芒。
突然——
石像中传来一道清冷而慈悲的女声,如音垂落:
“永夜已至,我不忍世人死于黑暗和寒冷,特转世为寒山苍雪,为今任寒山书院院长,打开寒星上所有寒山密道,供世人避难。众人需追随于寒山书院,齐心去寒山向宇宙求救。互帮互助,莫失莫忘。”声音回荡,字字如钟,震彻人心。
话音未落,悲鸣寺内的苏北神像眼中蓝光骤亮,竟也开口,与那声音同频共鸣。
紧接着——
寒山、雪境、桃浪、花朝、幕岁、隆冬、霜华……蜜合国的桑落、仲夏、菊序……
全寒星的苏北神像,同时开口。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话语,如神谕降临,响彻地。
——苏北,在回应世饶苦难。
人群寂静了一瞬,随即,震撼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有人颤抖着抓住同伴的衣袖,声音发颤:“苏、苏北大人……话了?”
有人泪流满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是……是她的声音……真的是她……”
“苍雪?寒山苍雪是谁?”
“她是苏北大饶转世!如今的寒山书院院长!”
“苏北大人……在寒山?”
“对!她在寒山!她在等我们!”
“我们……去寒山?”
“去寒山!去找苏北大人!”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出声,声音激动得近乎嘶哑:
“弟子——谨遵苏神教诲!!”
下一刻,声浪如雷,千万人齐声叩首,山呼海啸般回应:
“弟子谨遵苏神教诲!!”
寒星之上,无论繁华都城,还是偏远村落,无论人潮汹涌,还是孤村寂寥——
叩首之声,次第响起。
“弟子谨遵苏神教诲!”
风雪之中,苍雪缓缓闭目,唇角微扬。
——信仰,已成燎原之势。
苍雪眼中淡蓝色闪烁着,还是渐渐熄灭下来。
冷眼的电量已经差不多耗尽了。
绝望的人们仰起头,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去寒山密道……去寒山!”
可寒山密道,究竟在何方?
忽然,寒星各地的医师祠堂内,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轰隆”声,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人们起初茫然无措,只觉得脚下地面微微震颤。有韧头一看,瞳孔骤缩——
脚下的石板,正在缓缓移动!
“心——!”
一声惊呼未落,已有人躲闪不及,脚下一空,“哎哟”一声跌进了石板缝隙之郑众人慌忙后退,只见那石板越开越大,最终在祠堂地面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下方幽深的石阶。方才跌落的人正坐在石阶上,惊魂未定地抬头张望。
“这、这是……”
所有人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这下面……真的是密道?!”
“石阶平整,错不了!”
——不止这一处。
寒星上所有完好的医师祠堂,包括苍雪面前那座苏北神像下的密道入口,全部在同一时刻开启。
苏北神像眼中的柔光如水波流转,仿佛在安抚世人千疮百孔的心。
然而,那光芒终究渐渐黯淡,最终熄灭。
神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沉寂。
寂静中,有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我们……要下去吗?”
“废话!”另一人猛地攥紧拳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苏神了,去寒山求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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