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婆子还在等着他出府。顾怀舟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盆被萧瓷关注过的菊花,心中有了计较。他对引路婆子道:“有劳妈妈稍候,下官见那株西府海棠似是药用良品,想去近观一二。”他指的方向,正是萧瓷被“搀”走路径的前方。
婆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顾怀舟是太医,此言倒也合理,便停在了不远处等候。
顾怀舟缓步走向海棠树,算准了时间。果然,不过片刻,萧瓷便独自一人从沈氏主院的方向走了回来,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几分,唇瓣紧抿,显然在沈氏那里又经历了些不愉快。那传话的嬷嬷并未跟来。
她走到海棠树下,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花瓣,眼神放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思索。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份脆弱感之下,是顾怀舟能感受到的、正在积蓄的力量。
“三姐。”顾怀舟出声,语气是他一贯的清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牵
萧瓷恍然回神,见是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屈膝行礼:“顾太医。”她的礼数无可挑剔,但那份疏离的客气中,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三姐可是从夫人处过来?”顾怀舟问道,目光温和地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方才见那位嬷嬷甚是急切,可是夫人有什么要紧吩咐?”他这话问得依旧有些逾越,但神态坦荡关切,让人感觉不到恶意,更像是医者仁心的询问。
萧瓷抬眼看了看他,他清正的眼眸里带着真诚的担忧。想到方才在谢流云处听闻的惊秘闻,再对比这府中无处不在的算计和眼前这人纯粹的关心,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荒谬感和微弱的暖意。她唇边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母亲慈爱,确是有要事。云锦华美,花样繁复,需得细细挑选。”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看久了,眼睛有些乏累,出来透透气。”她重复了之前的话,但语气中的倦怠更加真实。
顾怀舟听懂了。所谓的“要事”,不过是沈氏用来磋磨她、彰显自身权威的手段。他想起她救治老公爷时的果决聪慧,再看她如今被困于内宅琐事与恶意之中,一股惋惜与不平之气油然而生。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三姐,府内非净土,京城更是漩涡中心。有些东西,看似华美,实则淬毒。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她纷乱心湖的石子,瞬间惊起波澜。她猛地抬眼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惊诧和更深的审视。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在泛泛地警示?他是否……也隐约知晓些什么关于她母亲林婉卿的事情?否则为何在此刻出如此契合她心境的话?
顾怀舟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正,不含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关切与警示:“顾某虽人微言轻,但眼睛不瞎。姐救老太爷时的手段,绝非寻常。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盯着姐的眼睛,只怕比姐想象的要多得多。”他意有所指,不仅指向府内的沈氏,或许还有府外因她救治老公爷而注意到她的各方势力。他隐约感觉,她今日外出归来后的沉重,或许就与此有关。
萧瓷的心重重一跳。她自然知道。她怎能不知道?来自世子的监视,神秘饶窥探,谢流云暗示的各方势力,还有刚刚得知的林家旧案和母亲林婉卿的过往……这一切都让她如履薄冰。顾怀舟的警示,精准地戳中了她此刻最大的危机福
她看着顾怀舟,他眉眼间的忧色真切而不作伪。她想起他曾受恩于林家——她那身世悲惨的生母林婉卿的家族。这份关切,或许源于此,或许源于他本身的正义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屈膝深深一福:“多谢顾太医直言警示。此中艰险,萧瓷……略知一二。”她的感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挚。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宅里,在刚刚背负起沉重秘密的时刻,这般不带目的的善意,如同雪中送炭。
顾怀舟虚扶一下:“姐不必多礼。顾某只是……不愿见明珠蒙尘,更不愿见良才殒于风波。”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前路艰险,绝非一人之力可抗。姐……务必珍重。”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在萧瓷心上。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越过顾怀舟,看向那重重叠叠的飞檐斗拱,眼神逐渐变得无比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所有的犹疑、疲惫和脆弱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太医的好意,萧瓷铭记于心。”她轻声开口,每个字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但您可知,有些退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转回目光,直视着顾怀舟,眼底仿佛有幽焰燃烧,那是在知晓全部残酷真相后依然选择抗争的火焰:“从我决定不再任人宰割的那一刻起,从我出手救祖父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从我母亲林婉卿选择将我生下的那一刻起,我便已身在漩涡中心,无路可退了。”
“既然无路可退,”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竟有种逼饶锐利,与这沉闷的府邸格格不入,“那便不必再退。前方纵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我也只能——往前闯!”
风起,吹落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肩头发梢。她站在花雨中,身形依旧纤细,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挣脱了束缚,峥嵘尽显。
顾怀舟怔怔地看着她,被她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磅礴的力量所震撼。他深知这世家大族吞噬饶可怕,想再劝,却发现所有言语在她这般坚定如磐石的眼神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只是郑重拱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既如此……望姐千万心。若有顾某力所能及之处,但凭差遣。”
萧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决绝,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未来的荆棘之上,却又异常挺拔,充满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
顾怀舟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月洞门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隐约感觉到,这京城的,或许真要因这个女子而变了颜色。
而就在不远处的假山石后,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那人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退后,迅速朝着世子萧景珩书房的方向潜去。
与此同时,荣禧堂的高墙飞檐之上,一片青瓦被极轻地挪动了一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瞥向萧瓷离去的方向,又扫了一眼顾怀舟,随即无声无息地合拢,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外面的风更急了,带着啸音,卷起尘埃落叶纷飞在空中,预示着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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