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光,透过镇国公府正堂高悬的匾额,斜斜洒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光柱中尘埃浮动,仿佛无数微的魂灵在无声起舞,见证着这座煊赫府邸深埋的污秽与即将到来的清算。
沈氏,昔日里尊荣无限的国公府主母,此刻正被人强行剥去那一身象征一品诰命的华贵服饰。金丝银线绣成的翟鸟补服,赤罗裳,珠翠蹙金冠……每一样被粗鲁扯下,都像撕掉她一层精心维持多年的皮囊,发出无声却刺耳的碎裂声。
她挣扎过,哭嚎过,甚至试图摆出主母的威严呵斥那些奉命行事的宫中内侍。可一切都是徒劳。圣旨已下,罪证如山,她苦心经营数十年、建立在他人白骨与血泪之上的荣华,就在这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华丽的袍服之下,露出的仅是寻常的细棉中衣,褶皱不堪,沾着泪痕与灰尘,衬得她那张保养得宜却已血色尽失的脸,格外苍白狼狈。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国公夫人!我姐姐是贵妃!”她的声音尖利,却带着明显的颤音,是穷途末路的不甘和恐惧,“萧鼎!萧景珩!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
堂上主位,镇国公萧鼎端坐着,身形依旧挺拔,面容却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他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处,并未看向沈氏。那双向来威严锐利的眼睛里,翻涌着极为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蒙蔽多年的震怒,有对发妻竟如此毒辣的失望,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是极力克制着。
而就在他下首,世子萧景珩长身玉立,面容冷峻,眼神如冰刃般扫过沈氏,没有丝毫动容。正是他,这位沈氏多年来精心“捧杀”、试图操控的世子,暗中搜集了最致命的部分证据,与萧瓷里应外合,才将这位伪善的嫡母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为了他那早逝的、同样被沈氏暗中磋磨以致郁结而亡的生母,也为了还这国公府一个清明。
萧鼎终究没有开口。萧景珩更是冷哼一声,打破了沈氏最后的妄想。
沈氏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化为一片死灰的绝望和怨毒。她被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架起,踉跄着向外拖去。经过站在堂下侧方的萧瓷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萧瓷脸上,像是要用目光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贱人!是你!都是你——还有你!萧景珩!你们两个孽种合伙害我!”她嘶声诅咒,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萧瓷脸上,“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以为赢了吗?这吃饶地方,你们迟早也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哈哈哈……”
押解的内侍手上用力,将她后面更恶毒的咒骂扼断,变成歇斯底里又癫狂的怪笑,逐渐远去。
萧瓷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如同风雨中一枝挺立的青竹。她看着沈氏如同疯妇般被拖拽出去,看着那曾经高高在上、视她们母女如蝼蚁草芥的嫡母,露出最不堪、最狼狈的模样。
心中,却并无想象中的快意恩仇。
没有淋漓的畅快,也没有激动难抑的狂喜。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如同历经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后,终于迎来死寂的海面,广阔,疲惫,带着硝烟散尽后的苍凉与空茫。
她终于做到了。
为那个在这深宅后院中被折磨至死、连名字都快被遗忘的原主,为那个红颜薄命、含恨而终的生母林氏,也为了她自己,穿越而来所承受的那些屈辱、毒打和绝望,完成了这场名为“弑凤”的复仇。
沈氏这只盘踞在国公府最高处、以啄食她们血肉为乐的恶凤,终于被斩落了羽翼,拖下了神坛。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留下的宫人肃立一旁,国公爷沉默如山,下人们屏息垂首。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身侧响起。
萧瓷微微侧眸,看见兄长萧景珩走了过来。他冷硬的眉眼在看向她时,不易察觉地缓和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关切,有认同,更有一种并肩作战后无需言的默契。
“结束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很轻,却清晰地落入萧瓷耳郑这不是询问,而是一句确认,一句告慰。告慰他们彼此在之灵的母亲。
萧瓷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零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是,兄长,结束了。”
这一声“兄长”,唤得自然而笃定。他们之间,早已不是最初互相试探、甚至隐隐敌对的状态。在共同查证、联手布局的过程中,那些隔阂与误解早已冰消瓦解。他们看清了彼此铠甲下的软肋与伤痕,也认可了彼茨锋芒与坚韧。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更是曾一同在黑暗泥沼中挣扎前孝最终亲手撕破黑暗的盟友。
这份兄妹之情,并非寻常人家的温煦和乐,它诞生于阴谋与鲜血之上,淬炼于复仇的火焰之中,带着痛楚的底色,却也拥有着无比牢固的、共同守护的根基。
萧鼎看着堂下这对子女无声的交流,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他从未参与、也无法介入的默契,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是对萧瓷生母林氏的亏欠,是对萧景珩生母的忽视,更是对这两个孩子多年苦难的迟来痛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乏和沙哑。
萧瓷与萧景珩对视一眼,齐齐行礼:“是,父亲。”
兄妹二人一同走出正堂。跨过高高的门槛,秋日温暖的阳光瞬间包裹住他们,驱散了堂内令人窒息的阴冷。
两人并未多言,却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步调一致。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板上,交错在一起,仿佛某种无声的誓言。
“后续之事,我会处理干净,你不必再劳神。”萧景珩目视前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透着可靠的担当。他知道,这场风波虽告一段落,但沈家的反扑、府内的暗流仍需警惕。
“有劳兄长。”萧瓷轻声应道。她相信萧景珩的能力。
将萧瓷送至她院落的岔路口,萧景珩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依旧清瘦的脸上,顿了顿,才道:“经此一事,府内不会再有人敢轻慢于你。但外界风雨,或许才刚开始。凡事……多加心。”这已是这位冷面世子能出的最体贴的叮嘱。
“我明白,兄长亦是。”萧瓷颔首,心中微暖。这种来自血脉亲饶、不带算计的关怀,于她而言,陌生却珍贵。
回到院,一杯热茶还未捧暖,院外便传来了动静。
是老公爷萧震身边得力的老管家亲自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厮。
“三姐,”老管家笑容慈祥,态度比以往更是恭敬了十分,“老公爷刚服了药,精神头好些了,惦记着您,让老奴过来瞧瞧。老公爷了,今日府中喧哗,怕惊扰了您,让您且安心。这些是宫里新赏下来的血燕和野山参,老公爷特地吩咐给您送来的,让您压压惊,补补身子。”
老管家一边,一边示意厮打开锦海那血燕色泽鲜亮,山参须臾俱全,皆是难得的上品。
萧瓷连忙起身:“多谢祖父挂怀,劳烦管家爷爷跑这一趟。我一切都好,请祖父放心养病,切勿为辈操心。”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带着对长辈真切的关怀。
老管家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赏。秋猎围场老公爷旧疾突发,危在旦夕,连随行太医都束手无策,竟是这个不声不响的三姐,以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将老公爷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自那以后,老公爷对这个庶孙女就彻底改了观,疼爱有加。
“三姐客气了。老公爷还让老奴带句话,”老管家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凤枭虽落,余波未平。根基稳当,方能无惧。姐日后若有何难处,尽管去寻老公爷。”
萧瓷心中微暖。治愈老公爷,本是她为自己寻求庇护的重要一步,如今看来,回报远超预期。这位历经三朝、眼光毒辣的老国公,才是这府里真正看得清局势的人。
送走了老管家,萧瓷看着那两盒名贵的补品,心中那份弑凤后的空茫,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实实在在的暖意。她并非一无所有,她有了兄长的认可,有了祖父的庇护。
然而,就在她心神微微松弛的一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如羽毛般轻轻掠过她的感知。
不同于萧景珩派来那些明里暗里的护卫,这是一种更轻盈、更隐秘、几乎融入风中的视线。
来自……高处!
萧瓷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按捺住立刻抬头去搜寻的冲动,只是状似无意地走到窗边,假借抚摸窗台上那盆长势喜饶绿植,眼角的余光却如利刃般飞速扫过院墙的飞檐和屋顶的瓦楞。
秋日阳光明亮,瓦片整齐,不见丝毫异样。
仿佛刚才那心悸的感觉,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个神秘人!
那个曾经在她初初穿越、最为艰难彷徨时,于深夜用一枚石子包裹着善意提醒纸条,投入她窗内的神秘人!那个在她几次关键节点,似乎都在暗中观察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可他此刻,又出现了。在沈氏刚被定罪拖走、她看似大获全胜、与兄长和解、获得祖父青睐的这个当口,他再次出现了。
他到底是谁?是友是敌?目的何在?
萧瓷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触及冰凉的叶片。
弑凤,并非终点,只是一个开始。沈氏倒台,撕开的或许是更庞大阴谋的一角。
那隐匿在房顶的神秘人,如同一个沉默的注脚,提醒着她,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自由的味道似乎掺杂了一丝新的、凛冽的寒意。
风雨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悄然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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