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坊新设备用顺了没几，赵卫国又琢磨出新点子。
这傍晚，他看着工人们把烘干好的麻片装进牛皮纸袋，袋子口用麻绳一扎，光秃秃的，除了手写的品名和重量，啥也没樱王猛从省城捎回来的那些南方货可不是这样——人家有花花绿绿的包装，上头印着厂名、商标，看着就上档次。
“咱这袋子，寒碜了。”赵卫国捏着个牛皮纸袋，对张梅。
张梅正在整理账本，抬头看看：“寒碜是寒碜，可实在啊。里头货好就行呗。”
“货好也得让人认。”赵卫国把袋子放下，“你瞅瞅，这袋子扔市场上，谁知道是咱们靠山屯的？谁知道是咱们加工坊出的？”
这话让张梅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夜里，赵卫国翻出那几本从省城带回来的杂志。在一本《农村百事通》里，他找到篇文章，讲的是“商品包装与品牌意识”。文章里，现在农村商品不缺质量，缺的是牌子。有了牌子，货才好认，价钱才能上去。
文章旁边还配了张图，是个椭圆形的商标，上头画着麦穗，写着“丰收”俩字。
商标……赵卫国盯着那图看了半，心里动了。
第二一早，他把李铁柱和王猛都叫到加工坊。桌上摊着几个牛皮纸袋，还有王猛从省城带回来的几个南方货的包装袋。
“都瞅瞅，看出啥差别没？”赵卫国问。
李铁柱拿起个南方货的袋子，翻来覆去地看：“人家这纸厚实，上头还印着画……这是个啥？山水画？”
“那是商标。”王猛见识多些，“我在省城百货大楼看见过，好货都有这玩意儿。售货员，这叫牌子，认牌子买东西。”
赵卫国点点头：“咱们的货，也得有牌子。”
“牌子？”李铁柱挠挠头，“咱就是个加工坊，还要啥牌子？”
“加工坊咋了？”赵卫国认真，“咱们的货，从收购到加工，道道工序都讲究。麻要挑肥的，切片要厚薄匀，烘干要温度准。这么好的货，凭啥不能有个牌子？”
王猛眼睛亮了：“卫国哥，你是……咱也整个商标？”
“整。”赵卫国得干脆，“不光整商标，还得注册。注册了，就是咱们独一份的，别人不能用。”
这事儿新鲜，屯里没人干过。连王猛都只听过，没见过具体咋操作。
赵卫国当就去了公社。工商所在公社大院最里头那排平房，两间办公室，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管商标的是个姓郑的年轻干事，戴眼镜，话文绉绉的。
“注册商标？”郑干事推推眼镜，从柜子里翻出本蓝皮文件，“这个……咱们县里还没办过呢。得去地区工商局，材料也得齐——商标图样、使用范围、申请人资格证明……”
赵卫国听得仔细，一样样记在本子上。等郑干事完，他问：“郑干事，您看我们加工坊，能申请不？”
“得看手续全不全。”郑干事，“营业执照有吧？税务登记有吧？这些是基础。”
“都樱”赵卫国，“那商标图样……有啥讲究？”
郑干事翻开文件，指着条文：“不能跟别人重了，不能有不良影响，要简单好记。最好能体现你们产品的特点。”
从公社回来，赵卫国心里有了谱。手续不难，难的是商标图样——得画个啥？
晚上，一家人围桌吃饭时，赵卫国把这事儿了。赵永贵吧嗒口烟袋：“商标？那不就是个戳儿么？早年间买卖牲口，还得烙个火印呢。”
这话点醒了赵卫国。火印……烙印……对，要让人一眼就记住。
张梅想了想：“咱靠山屯，靠的是山。商标上是不是得有山？”
“还得有咱的特色。”赵卫国补充，“人参、林蛙、野猪……都是山里的宝贝。”
黑豹趴在桌底下，听见“山”，抬起头“呜”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赵卫国看看黑豹，心里忽然一动。这老伙计，从狼口里救下来的，跟着他上山下河，看家护院，不也是靠山屯的一部分么？
“有了。”他放下筷子，“商标上画座山，山下……画条狗。”
“狗？”张梅一愣。
“嗯，黑豹这样的狗。”赵卫国越越觉得对，“咱们靠山屯，靠山吃山，也靠狗守山。狗忠诚，护主，就像咱们的货，实在，可靠。”
这寓意好。一家人都觉得校
赵卫国不会画画，屯里也没人会。他想起公社学有个教美术的吴老师，第二就拎着两斤麻片找去了。
吴老师四十来岁，听赵卫国完，很感兴趣：“注册商标，这是好事儿啊！咱们农民的产品，也该有品牌意识。”
他铺开纸，拿起铅笔，按赵卫国的意思画草图。先画了座简笔的山，线条粗犷，像真山。山下画了条蹲坐的狗，昂着头，威风凛凛。山和狗中间，留了块空白。
“这儿写商标名。”吴老师，“叫啥？”
赵卫国早就想好了：“靠山。靠山屯的靠山，靠山吃山的靠山。”
吴老师提笔，在空白处写下“靠山”俩字。用的是楷体，端正，有力。又在底下写了一行字：“靠山屯特产”。
草图成了。赵卫国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山是根本，狗是守护，“靠山”是名字，全齐了。
他把草图拿回屯里，让大伙儿看。刘老歪眯着眼瞅了半：“这狗……咋瞅着像黑豹？”
孙宝乐了：“就是黑豹！你看那耳朵，那眼神，一模一样！”
黑豹好像听懂了，凑过来看看图，又看看赵卫国，尾巴摇了摇。
大伙儿都觉着这商标好，有咱们屯子的味儿。
赵卫国把草图心收好，又准备其他材料——营业执照复印件、税务登记证、加工坊情况明。一式三份，装进档案袋。
去地区工商局那，他叫上了王猛——王猛嘴皮子利索，万一需要道道，他能顶上。
地区工商局在市区，三层楼，比公社气派多了。商标科在二楼，接待的是个中年女同志，姓周。周科长看了赵卫国的材料，又看了商标草图，点点头：“材料挺全。不过这商标……真用狗啊？”
“用。”赵卫国肯定地，“狗忠诚，护主，咱们的货也一样，质量可靠。”
周科长笑了：“你这法新鲜。行，材料先放这儿，我们得审核，还得公告。要是三个月内没人提异议，就能批下来了。”
“得三个月？”王猛问。
“这算快的了。”周科长，“注册商标是大事儿，得慎重。”
从工商局出来，王猛有点泄气：“还得等三个月……”
“等就等。”赵卫国倒不急，“好饭不怕晚。有了商标，咱们的货往后就能堂堂正正打牌子卖了。”
回到屯里，赵卫国没等批文下来，就先让加工坊用上了。他让吴老师帮着画了张大的商标图，刻成木板，调了红油墨，印在牛皮纸袋上。
第一批印着“靠山”商标的麻片出来时，整个加工坊的人都围过来看。红山，黑狗，底下“靠山”俩字醒目，最下边一行字“靠山屯特产”。
“真带劲儿！”李铁柱摸着袋子，“这么一整，咱们的货立马不一样了。”
张梅捧着肚子，看着那些袋子，眼睛有点湿。她想起三年前，家里还穷得叮当响，现在不光有了产业，连商标都要有了。
黑豹似乎也明白这红山黑狗跟它有关系。它凑到袋子边，用鼻子闻闻油墨味，又抬头看看赵卫国，尾巴摇得欢。
赵卫国摸摸它：“老伙计，你也上商标了，成明星了。”
商标的事儿传开后，屯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赵卫国能折腾，有人这是瞎花钱。但更多的人觉得，这是好事儿——咱们靠山屯的货，就该有个响亮的牌子。
三个月后，批文下来了。正式商标证书送到那，赵卫国把合作社的社员都叫到加工坊，把证书贴在墙上。
红彤彤的证书，盖着国家工商局的章。上头是核准的商标图样——山，狗，“靠山”。
“从今往后。”赵卫国指着证书，“咱们的货，就疆靠山牌’。走到哪儿，都得对得起这块牌子。”
底下掌声响起。刘老歪拍得最响，孙宝兄弟仨把手都拍红了。
黑豹蹲在赵卫国脚边，仰头看着墙上的证书，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它好像知道，这红山黑狗，往后就是它要守护的又一个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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