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出口外，冰冷的河水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随着夜风灌入狭窄的通道，驱散了部分洞内的霉味，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阿娣那句“河对岸有车灯，不止一辆”，像一块冰，砸碎了林海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条不知名的河边。
林海挤到出口边缘，借着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洞口距离水面约有四五米高，下方是一条水流湍急、在夜色中泛着幽暗冷光的河流，宽度目测超过三十米。而对岸，大约百米开外，几束雪亮的车灯如同探照灯般，穿透稀疏的河岸林木，在河面上扫动，隐约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灯光后晃动。
是另一队“清道夫”。他们算准了矿洞的出口，早已张网以待。
身后，矿洞深处传来的挖掘和叫骂声越来越清晰，追兵突破落石障碍只是时间问题。
绝境。真正的绝境。
“怎么办？”林海的声音沙哑，他看向阿娣。这个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到生路的女人，此刻脸上也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影。她的目光快速扫视着河面和对岸，大脑显然在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的方案及其渺茫的生还率。
潜水渡河？且不林海重伤未愈，体力濒临耗尽，单是那湍急的暗流和对岸严阵以待的枪口，就足以让这个选择变成自杀。
固守洞口？矿洞内部虽然复杂，但入口已被部分破坏，一旦追兵内外夹击，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沿着河岸向上游或下游移动？对岸的车灯和追兵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似乎……无路可走。
“只能赌一把了。”阿娣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决绝。她解下背后的背包，快速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卷高强度鱼线，和一个巴掌大、带有简易显示屏和按钮的黑色装置。
“这是什么？”林海问道。
“微型声波脉冲器。本来是准备用来干扰特定频率通讯或引爆特定装置的。”阿娣一边快速将鱼线的一端系在脉冲器上，一边解释道，“这河水流速很快，下游不远处有一个型水坝的废弃闸口，结构很不稳定。”
林海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她是想利用脉冲器制造爆炸或剧烈震动，吸引对岸和身后追兵的注意力，甚至可能引发范围的坍塌或混乱，为他们创造短暂的机会！
“机会有多大？”林海看着那的装置，感觉像是在凝视一颗决定命阅骰子。
“不到一成。”阿娣的回答冰冷而坦诚，“而且，脉冲器引爆后，我们必须在十几秒内跳河，利用爆炸的掩护和黑暗顺流而下，赌对岸的敌人会被爆炸点吸引，赌我们不会被暗流卷走或撞上礁石，赌能在下游找到上岸的机会。”
不到一成的生存几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矿洞内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近在咫尺，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在身后的通道内晃动。
没有时间犹豫了。
“你来决定。”林海看着阿娣的眼睛，将选择权交给了她。此时此刻，他愿意将性命押在这个亦敌亦友、神秘莫测的女人身上。
阿娣与他对视了一秒，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她不再废话，将系着鱼线的脉冲器心翼翼地从藤蔓缝隙中垂了下去，尽量让其贴近水面，然后开始快速设定参数。
“设置好了。引爆延迟十五秒。”阿娣语速极快，“我数到三，一起跳。入水后立刻下潜，顺着水流走，无论如何不要露头！”
林海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空气，感觉全身的伤口都在尖叫抗议。他点零头，将身上所有可能影响行动或增加重量的非必要物品（除了紧贴胸口藏着的手机和银色盒子）全部扔掉，只留下了那把潜水刀。
阿娣也将背包丢弃，只留下了必要的武器和那个脉冲遥控器。
她将鱼线的另一端紧紧缠在洞口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然后举起遥控器，拇指悬在红色的按钮上方。
矿洞内，追兵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
“一！”阿娣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林海肌肉绷紧，调整呼吸，目光锁定下方幽暗湍急的河面。
“二！”
对岸的车灯光束再次扫过，几乎能听到对方调整枪械的细微声响。
“三！跳！”
阿娦拇指狠狠按下！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两道决绝的影子，从四五米高的洞口纵身跃下，投向下方那片冰冷的、未知的黑暗！
“噗通！”“噗通！”
身体砸入水面的瞬间，刺骨的寒冷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林海的神经，让他几乎窒息！巨大的冲击力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右肩传来一阵仿佛被再次撕裂的剧痛！他强忍着没有惨叫出声，按照阿娣的指示，拼命划动手脚，向河水深处潜去。
湍急的暗流立刻攫住了他，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他向下游飞速冲去。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完全无法控制方向，只能在冰冷的黑暗中随波逐流。
就在他入水后不到十秒——
“轰！！！”
一声沉闷的、并非惊动地但却异常有力的巨响，从他们跳下的方位上游传来！即使在水下，也能感受到水波传来的剧烈震动！
阿娣制造的爆炸（或剧烈震动）发生了！
几乎在爆炸声传来的同时，岸上（包括对岸和矿洞出口处）瞬间爆发出激烈的枪声和混乱的呼喊！雪亮的光束疯狂地投向爆炸点所在的河面区域！
成功了！短暂的混乱被制造出来了！
林海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一股更强大的暗流猛地将他卷入一个漩涡，冰冷浑浊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拼命挣扎，但受赡身体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仅来自河水，更来自他逐渐沉寂的大脑。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在水中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阿娣！
她如同一条灵敏的鱼，在激流中稳定住身形，用力将他拉向某个方向。林海凭借最后的本能，配合着她的力道，奋力向上蹬踏。
“哗啦！”
两人几乎同时冲破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们已经被冲出了很远，身后的爆炸点和追兵的喧嚣变得模糊。但危险并未远离，他们依旧在湍急的河流中心，向着下游未知的黑暗飞速漂流。
阿娣一手紧紧抓着林海，另一只手奋力划水，试图向岸边靠拢。但水流太急了，他们的努力显得徒劳。
“看前面！”阿娣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林海勉强抬头望去，心脏瞬间冻结！
在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狰狞的阴影——是那个废弃水坝的闸口残骸！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如同怪兽的利齿，突出在水面之上，湍急的河水在那里形成可怕的漩涡和白色浪花！
如果被卷进去，必死无疑！
绝境之河，在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后，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而这一次，他们似乎再也无力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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