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论坛上的当面对质，如同一场精准投放的舆论核爆，彻底改写了战局。顾砚辞那番结合了铁证、逻辑与悲愤的凌厉反击，尤其是周永昌气急败坏下那句人身攻击，经由现场无数媒体放大传播，瞬间点燃了公众的怒火和对弱者的然同情。
“周永昌无耻！”、“支持顾砚辞！”、“打破垄断，支持创新！”的声浪席卷网络。康健集团的股价连续跌停，市值疯狂蒸发，之前态度暧昧的渠道商和投资人纷纷划清界限，甚至开始主动接触“新生科技”。周永昌和他代表的旧秩序，在道义和商业上，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然而，胜利的果实，对顾砚辞而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沉重的代价。
从论坛现场回到顾宅，几乎是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耗尽。车门关上的瞬间，顾砚辞一直紧绷的意志如同断弦般崩裂。他甚至没能坚持到卧室，就在玄关处无法控制地向前栽去，被早有准备的苏晚晚和江辰死死扶住。
“呃……噗——”
一口鲜红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溅出来，染红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触目惊心。
“砚辞！”苏晚晚的惊呼带着哭腔，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砚辞！”江辰脸色煞白，和护理人员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顾砚辞迅速转移到医疗床上。
极度的精神应激、情绪的巨大波动、以及身体早已透支到极限的负荷，终于引发了最危险的后果——应激性消化道出血和神经功能的急性紊乱。
接下来的二十四时，是苏晚晚经历过最漫长、最煎熬的守护。顾砚辞持续低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剧烈的神经痛和肠道痉挛轮番肆虐，让他即使在昏睡中也无法安宁，身体不时地抽搐，额头上布满冷汗。
苏晚晚寸步不离，监测着他的每一项生命体征，调整着药物，进行着物理降温，处理着因功能紊乱带来的各种突发状况。她看着他苍白脆弱得如同琉璃般易碎的模样，再回想他在论坛上那锋芒毕露、睥睨众生的姿态，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割裂感和心疼。
江辰处理完外界的喧嚣，带着一身疲惫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沉默地站在门口，拳头紧握，眼中充满了红血丝和压抑的愤怒。
“他怎么样了？”江辰的声音沙哑。
苏晚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出血暂时止住了，但神经功能很不稳定，这次透支得太厉害了……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她顿了顿，看向江辰，“外面……怎么样了？”
江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汇报：“周永昌完了。舆论一边倒，几家主要的合作方已经宣布终止与康健的合作。证监会和市场监管部门已经宣布对康健集团涉嫌不正当竞争和财务问题启动调查。他那个姻亲的关系，这次也保不住他了。”
这是他们一直期待的结果，但此刻听来，却让人高兴不起来。代价太大了。
“还有，”江辰继续道，“之前接触过的那几家最顶级的国际风投，包括之前态度最摇摆的‘K&R资本’，都正式发来了投资意向书，条件非常优厚。另外，超过二十位顶尖的技术专家，主动联系希望加入‘新生’。”
胜利的果实正在迅速成熟，可栽树人却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苏晚晚看着顾砚辞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轻声问：“他醒来如果问起，我们该怎么跟他？”
江辰沉默了片刻，语气坚定：“如实。这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他有权知道。而且，‘新生’需要他，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走完接下来的路。”
顾砚辞是在两后的傍晚彻底清醒过来的。身体的剧痛和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包裹，但他意识回归的第一时间，那双深邃的眼睛便看向守在一旁的苏晚晚。
“……结……果？”他喉咙干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苏晚晚红着眼圈，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赢了，砚辞。周永昌……彻底垮了。康健集团正在被调查，‘新生’……收到了无数橄榄枝。”
顾砚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他缓缓闭上眼，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也仿佛在对抗身体内部又一波袭来的痛苦。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苏晚晚憔悴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让苏晚晚的眼泪差点再次决堤。她用力摇头：“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时，江辰也闻讯赶来，看到顾砚辞清醒，明显松了口气。“顾总，您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顾砚辞扯动嘴角，依旧是那句标志性的回答，却带着更深的疲惫。他看向江辰，“具体……情况。”
江辰立刻言简意赅地将外界局势、资本意向、人才涌入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顾砚辞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苏晚晚立刻帮他托住手臂。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向放在不远处桌上的“新生”原型机图纸。
“……不能……停。”他气息微弱，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那种熟悉的、执拗的光芒，“趁热……打铁。加快……筹备。第一个……产品迭代……必须……尽快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他脑子里想的，竟然还是工作！还是“新生”！
苏晚晚又气又急：“顾砚辞！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顾砚辞打断她，目光转向她，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坚定，“但机会……稍纵即逝。周永昌倒下……留下的市场空白……必须尽快……填补。否则……会有新的‘周永昌’……冒出来。”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只有让‘新生’……真正运转起来，做出成绩……才能证明……我们是对的。才能让那些……投资我们、加入我们的人……不失望。”
江辰看着顾砚辞那即使在病榻上也不肯停歇的意志，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和无比的敬意。他重重点头：“明白，顾总！您放心，外部的一切交给我，技术攻关和团队整合，有苏医生和林院士。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恢复！”
顾砚辞微微颔首，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眼睛，但紧蹙的眉心，却昭示着他大脑仍在高速运转。
在苏晚晚的强制命令和全候的监护下，顾砚辞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恢复期。这一次的身体反噬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严重，进展也缓慢得令人心焦。但他展现出惊饶忍耐力，配合着所有的治疗和康复，哪怕一个最简单的抬腿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汗水浸透衣衫，他也从不哼一声。
他知道，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半个月后，顾砚辞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够进行短时间的坐立和简单的交流。也就在这一，江辰带来了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砚辞，周永昌……自杀了。”江辰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在自家书房，留下了一封遗书，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了下来，声称康健集团的问题都是他一人所为。”
书房内一片寂静。
苏晚晚叹了口气，虽然厌恶周永昌的所作所为，但一条生命的逝去，总归让人唏嘘。
顾砚辞沉默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他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也好……省了……很多麻烦。”
他的冷静近乎冷酷，但苏晚晚和江辰都能理解。对敌饶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周永昌的死，某种意义上，是为“新生科技”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时，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加密邮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江辰的保密邮箱里。
江辰点开邮件，里面只有一行字，却让他的血液瞬间冰冷——
【“顾总的‘表演’很精彩。但‘新生’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心阴影里的‘朋友’。”】
没有落款，没有Ip追踪痕迹。
江辰猛地抬头，看向正在由苏晚晚扶着进行站立训练的顾砚辞，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勾勒出短暂而珍贵的宁静画面。
他紧紧攥紧了拳头。
旧的敌裙下了。
但新的、更危险的阴影，似乎已经悄然笼罩而来。
胜利的果实，注定要在风雨中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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