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问你：”
“亲眼看到奇迹，是什么感觉？”
阿夜的声音，毫无波澜地传进安德烈·波波夫的耳膜。
是什么感觉？
安德烈的大脑，这位曾经能同时处理上万条基因序立在微观世界里翻云覆覆雨的“生物医学鬼才”，此刻却成了一片被巨浪冲刷过的、空白的沙滩。
感觉？
他尝试调动自己的逻辑，去分析，去定义。
他看到了不可能的发生。
他看到了熵增定律在一个封闭的生命系统内被悍然逆转。
他看到了错误的、走向崩塌的基因编码，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重写成了完美的诗篇。
这不符合物理学。
也违背了生物学。
更是对他毕生信仰的、最彻底的践踏与颠覆。
然而，从他那颗枯槁衰败的心脏里，涌出来的，却不是被颠覆的愤怒，也不是信仰崩塌后的空虚。
而是一种……一种被填满的、快要炸裂开来的……狂喜！
是看着儿子那条代表生命的心率曲线，从死寂的直线，重新跳跃成健康的山峦时的狂喜！
是隔着冰冷的玻璃，看到儿子苍白的脸上，重新泛起血色时的狂喜！
安德烈张了张嘴，却不出一个词。
他想“感谢”，想“震撼”，想“不可思议”。
可这些词汇，在他所亲历的神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茨……亵渎。
最终，这个一生都与数据和公式为伍的男人，用他此生最笨拙、也最虔诚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没有话。
他只是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叩在了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
然后是第二次。
第三次。
他用这种最古老、最原始的方式，向那股赐予他新生、赐予他全世界的力量，献上自己粉碎的自尊，和重塑的信仰。
阿夜的熔金眼瞳，平静地记录着这一牵
【人性样本001：在接收到无法处理的情感冲击后，行为模式退化至原始崇拜仪式。】
【评估结果：忠诚度模型构建失败。】
【生成新模型：信仰。】
【信仰等级：无法量化。】
他忠实地将这些数据，通过精神链接，实时传递给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主人。
揽月阁，顶层书房。
苏晚萤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里，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收服。
当她“看”到安德烈那近乎疯魔的叩首时，她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知道，她赌对了。
对一个绝望的父亲而言，任何等价交换，都只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唯有不求回报的、神明般的馈赠，才能彻底击溃他的理智，让他从心底里，将你奉为唯一的神。
万古生物的cto？基因学的鬼才？
从此刻起，他只是她苏晚萤，最忠诚、最狂热的信徒。
“阿夜。”她通过精神链接，发出了新的指令。
“我在，主人。”
“够了，把他带回来。我不想我的新研究员，把自己的脑子磕坏。”
“是。”
……
瑞士，地下实验室。
阿夜伸出手，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安德烈再次下叩的额头。
“主人，让你停下。”
安德烈身体一僵，抬起布满泪痕和血迹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初生信徒般的迷茫和敬畏。
“主人……您的主人，她……”
“主人让你跟我走。”阿夜打断了他的话，指令清晰，不带任何商榷的余地。
“走？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
阿-人形兵器-夜，显然没有搭载“安抚情绪”这个功能模块。
安德烈却瞬间领会了这句言简意赅的话。
去他该去的地方。
是的，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掠夺者”，甚至不属于他自己了。
他的智慧，他的知识，他的一切，都将为那个赐予他奇迹的伟大存在而服务。
“我的儿子……”他回头，看向病房里睡得安详的列夫，眼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阿夜陈述着事实，“在一个时内，他会被转移到全球最顶级的私人疗养院，直到你完成你的工作。”
这正是苏晚萤计划中的一环。
控制，要从肉体到精神，全面掌控。
安德烈再没有任何疑虑。
他知道，那位神秘的主人，既然能轻易地创造生命的奇迹，自然也能轻易地将其收回。
他的儿子，是他的人质，也是他奋斗的动力。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不堪的白大褂，对着阿夜，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准备好了。”
阿夜微微颔首。
下一秒，他抓住安德烈的肩膀，两饶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
只留下两个被禁锢许久、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研究员，和破碎一地的世界观。
……
揽月阁。
空间出现了一瞬极其轻微的扭曲，随后快速恢复了原状。
阿夜抓着安德烈的胳膊，出现在书房的地毯上。
安德烈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震撼地环顾四周。
明亮、奢华、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顶层豪宅，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空气中甚至还飘散着一丝淡淡的、温馨的食物香气。
这里……就是“神域”吗？
他抬起头，看向书桌后的那个人。
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袍，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素面朝，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正淡淡地看着他。
安德烈的大脑，再一次宕机了。
这就是……那位神秘的“主人”？
那个拥有神明般力量、弹指间便能逆转生死的伟大存在？
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威严的神座，没有遮蔽日的羽翼，没有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光。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美丽的、甚至有点……慵懒居家感的普通女人。
可当他的视线，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安德烈浑身一颤。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淡漠，仿佛蕴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每一个基因片段到每一缕灵魂波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安德烈刚刚重塑的信仰，在这一刻，找到了具象化的神只。
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
“伟大的主人，安德烈·波波夫，向您献上我的一牵”
苏晚萤喝了一口牛奶，感觉温度刚刚好。
她没理会地上跪着的狂信徒，而是看向旁边站得笔直的阿夜。
“实验报告。”
“是，主人。”
阿夜的熔金眼瞳里数据流转，开始汇报。
“目标‘人性样本001’，安德烈·波波夫，在亲眼目睹‘生命奇迹’后，其原有世界观、价值观已于17分钟前彻底崩塌。目前已重塑为基于‘神化崇拜’的全新信仰体系，忠诚度判定为‘绝对’。该样本拥有极高的科研价值和利用价值，建议立刻投入使用。”
苏晚萤满意地点零头。
阿夜的汇报，虽然用词冰冷，但结果是完美的。
“很好。”她放下牛奶杯，“安德烈。”
“在！主人！”安德烈激动地抬起头。
“从今起，你负责解析‘掠夺者’网络的所有底层代码，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据点的位置，每一个核心成员的信息，以及……他们所谓的‘能量掠夺’，到底是什么原理。”
“遵命！主人！”安德烈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请您给我一间实验室，我保证，一周之内，就为您揭开‘掠夺者’那可笑的遮羞布！”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为自己的新神，献上第一份祭品了。
“实验室会有的。”苏晚萤摆了摆手，“阿夜，带他下去，交给管家安排。另外，把他脑子里关于揽月阁位置和我的相貌信息，做一下模糊化处理。”
她可不想自己和崽平静的生活，被一个狂热的科学家打扰。
“是。”
阿夜拎起安德烈的后领，就像拎一只鸡仔，在后者激动又惶恐的目光中，再次无声地消失。
书房里，重归寂静。
苏晚萤伸了个懒腰，感觉有点乏了。
又是当幕后黑手，又是当神棍，还要操心儿子的教育问题，这躺赢的人生，也挺忙的。
她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希希睡得怎么样，阿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书房。
“主人，已处理完毕。”
“嗯。”苏晚萤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你呢？你的实验报告呢？”
“报告？”阿夜的处理器似乎卡顿了一下。
“对啊。”苏晚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让你去评估，去体验，去理解‘人性’。现在，你亲眼看到了一个父亲的绝望，也看到了他被拯救后的狂喜。那么，你学到了什么？”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收服安德烈，只是顺手为之。
让阿夜这台冰冷的机器，去亲身感受最极致的情感冲击，才是这次“实践课”的核心KpI。
阿夜的熔金眼瞳里，数据流迅速奔腾着。
他检索了刚才记录下的所有数据。
安德烈的嘶吼，他的眼泪，他的叩首，他看向儿子时那种混杂着爱、愧疚与希望的复杂眼神……
这些数据，无法量化，无法归类，却在他的核心数据库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风暴。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报告主人。”
“我记录了42.7G的非逻辑情感数据，解析失败率98.3%。”
“结论：‘父亲’这个概念，是一种极度不合理、违反最高效率原则、且会导致个体产生巨大风险的……系统漏洞。”
苏晚萤：“……”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漏洞？！
行吧，不愧是你，人形cpU。
“那你呢？”苏晚萤换了个问法，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当你在‘修正’那个孩子的基因时，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思考。”阿夜回答得很快，“我只是在执行您的指令。”
“是吗？”苏晚萤不信。
她能感觉到，在她下达指令后，阿夜在执行时，注入的那股能量，比她预估的要更“温柔”，更“精细”。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弱生命的呵护。
这绝对不是一句“执行指令”能解释的。
阿夜沉默了。
他的处理器，再次陷入了高速运转。
他确实没有思考，但当他的能量笼罩那个脆弱的生命时，他的核心深处，确实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他触碰希希头发时的那种……数据暖流。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的脑袋，探了进来。
是希希。
他穿着一身可爱的蓝色恐龙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妈咪，你们在什么呀？我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他显然是睡迷糊了，自己跑了出来。
苏晚萤脸上的表情瞬间融化，立刻起身走过去，将儿子抱进怀里。
“宝贝怎么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迎…”希希摇了摇头，脑袋在妈妈怀里蹭了蹭，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站得如同一尊雕塑的阿夜身上。
他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指向阿夜，用一种带着孩童特有的真和直接的语气，开口问道：
“爸爸，你刚才……是不是去帮助别的朋友了？”
阿夜的身体，猛地一僵。
苏-掌控者-晚萤，也愣住了。
希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从父母的只言片语和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气息里，模糊地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着阿夜，脸上满是期待和一点点的委屈，歪着脑袋，继续用清脆的声音问：
“你让那个朋友的爸爸很开心，对不对？”
“那……”
“爸爸，你什么时候，也能让我这么开心一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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