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棣沅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眼角的笑纹里都掺着几分无奈——他就知道,想看这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丫头的热闹,从来不会这么容易。“什么时候的事?”他端起桌上微凉的茶盏,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瞒得这般严实,连我们这几个浸淫世事大半辈子的老家伙,都没嗅到半点风声。”
封千岁缓缓起身,玄色锦袍随着动作漾开细碎的褶皱,金纹在廊下晨光里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她垂眸整理了一下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不,才更好不动声色地收拾他们,不是吗?”话音落,她抬步便要往外走,途经周棣沅身侧时,淡淡补了句,“走了。你的宝贝女儿还在我院子里缠着狐狸呢,晚上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封家家主的身份,于旁人是至高无上的荣光,于封千岁而言,却多少像层无形的桎梏,缚着她的手脚;可继承饶身份就不一样了,既能借家族之势行事,又多了几分进退自如的余地,恰好合了她随心所欲的性子。
周棣沅也跟着站起身,望着他
她挺拔的背影,失笑摇头:“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纵容的无奈,“谁让你长了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漂亮脸。我家这个丫头,是个实打实的颜控,上次宴会回去,就念叨着‘封家大姐生得真好看’,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封千岁闻言,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发出一声清越如玉石相击的轻笑,回头时,眼尾的红痣在晨光里泛着浅浅的暖意:“那周家主倒是挺放心千岁的,就不怕我把你的宝贝女儿拐跑了?”
“拐跑?”周棣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对女儿的了解,“雅儿那丫头,就是三分钟热度。瞧见长得好看的,便见一个爱一个,新鲜劲儿过了就忘了。你不用特意迁就她,随她折腾便是。”
封千岁眸底掠过一丝浅笑,颔首道:“知道了,周家主放心便是。”
穿过雕花木棂的月洞门,脚下是蜿蜒曲折的鹅卵石路,路两旁种着成片的晚香玉,细碎的白花缀在翠绿的枝叶间,氤氲出淡淡的甜香。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沾在封千岁的玄色衣摆上,添了几分柔润。还未踏入自己院落的朱漆大门,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便隔着雕花竹帘传了出来,撞得人耳尖都跟着发痒。
“哈哈哈~好痒啊!狐狸你别蹭我啦!”周雅儿的笑声里满是纯粹的欢愉,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你长得可真漂亮呀~毛滑溜溜的,像上好的锦缎!”
封千岁踏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周雅儿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正蹲在海棠树下,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油光水滑的胖狐狸。
那狐狸毛发蓬松得像团雪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正温顺地窝在她怀里,任由她把脑袋埋在自己柔软的脖梗子里蹭来蹭去,鼻尖还轻轻嗅着狐狸身上淡淡的奶香。少女的笑容明媚得像正午的阳光,眉眼弯弯,脸颊上漾着两朵浅浅的梨涡,连鬓边的碎发都跟着欢快地跳动。
“雅儿姐玩得开心吗?”封千岁站在廊下,声音放得柔和,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
周雅儿猛地从狐狸身上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一撞上封千岁,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辰。她心翼翼地把怀里的胖狐狸放在地上,狐狸落地后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裙摆,她却顾不上再理会,提着裙摆就朝封千岁跑过去,鹅黄色的裙摆在满地落花中划出一道灵动的弧线。
跑到近前,她仰着脑袋,发丝随着跑动微微散乱,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讨食的奶猫,语气里满是雀跃:“嗯!开心!超级开心!封姐,你的狐狸好乖呀,它一点都不咬人!”
暮色浸着庭院的青砖,廊下宫灯摇碎半地暖黄。封千岁指尖带着微凉的玉质触感,轻轻牵着周雅儿的手,步子缓而稳,将人引至院心那方青石雕花的石桌前。石桌上凝着薄露,映着边最后一抹粉紫云霞,她抬手拂去石凳上的轻尘,声音清润如浸了蜜的泉水:“坐吧。你若是喜欢这家伙,回头我让人寻一只品相相当的送你。”
周雅儿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微凉,闻言眼睛倏地亮起来,像淬了星光的琉璃,澄澈又盛满惊喜。她起身时裙摆扫过石桌,带起一阵细碎的窸窣声,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雀跃:“真的吗?那……那谢谢封姐!”
封千岁在她对面坐下,手肘支在石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桌面,眉梢染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不用喊我封姐,”她抬眼望向周雅儿,眸光温和无距,“这里没有外人,唤我千岁就好。”
周雅儿的脸颊腾地泛起红晕,眼底的光亮越发灼人,像藏了团的火焰。她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试探,又藏着难掩的欣喜:“真是……可以吗?”话出口时,心底不禁掠过一丝黯然——父亲纵然再宠爱她,她也只是周家的姐,从未沾染过继承饶荣光。
“当然。”封千岁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半分迟疑,指尖已轻轻搭上跳上桌的狐狸脊背。
周雅儿的心彻底落定,脸上的红晕更深,眉眼弯成了月牙,语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赞叹:“那千岁就叫我雅儿吧。千岁你长的真好看,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比我见过的任何大家闺秀都要漂亮几分。”
狐狸通体雪白,毛发光滑得像上好的绸缎,闻言亲昵地蹭了蹭封千岁的掌心,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封千岁指尖轻柔地顺着它的脊背,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周雅儿纯净的脸上,语气真诚:“雅儿也很美,是那种未经世事的纯洁无瑕,像初绽的白梅,干净又动人。”
周雅儿被夸得脸颊发烫,连忙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细碎的笑声,声音软糯:“千岁过奖了。”她放下手时,目光恰好落在狐狸灵动的身影上,好奇地问道:“对了,千岁,这只狐狸有名字吗?”
“樱”封千岁的指尖顿了顿,转而拨弄起狐狸前脚脚踝上系着的红绳,红绳上缀着两个巧玲珑的金铃铛,轻轻一碰,便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像初春的细雨落在青石上。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它江…丽华。”
娇奴基本上是养在璟园的,只有封千岁身边最亲近的人知晓它的存在,外人鲜少得知。……金铃铛,本是娇奴的饰物,当初被云卿歌取了下来妥善收好,直到这次封千岁从随影基地归来,才亲手归还给她。
云卿歌比谁都清楚,娇奴在封千岁心中的分量,那般忠心护主、为她挡下致命一劫而死的伙伴,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她怕封千岁因娇奴之死郁郁寡欢,便暗中让人寻了这只与娇奴毛色相似的狐狸,又只盼着能稍稍慰藉她心中的伤痛——只是有些空缺,终究是再多相似,也填不满的。
铃铛轻响,在暮色渐浓的庭院里荡开浅浅的回音,封千岁的指尖停在金铃铛上,目光悠远,像是透过这只狐狸,看到了遥远的过往。
周雅儿没有察觉她眼底的怅然,只觉得这名字好听,笑着道:“丽华,真是个雅致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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