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源跟着赵建国往后山走去。
赵建国的步伐起初还有些僵硬,像是提线木偶,但越靠近后山,他的动作反而越发流畅自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回归它熟悉的领域。
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在山林间,溪流在路旁潺潺作响,水汽愈发清新湿润。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个被藤蔓和树木半环绕的幽深水潭出现在眼前。
潭水碧绿,深不见底,四周寂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和永不停歇的溪水注入潭中的细微声响。
赵建国径直走到潭边,指着靠近崖壁的一处水面,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散落的石块和淤积的泥沙,他的声音带着急切:“那里……洞口……被堵住了……”
张清源凝神望去,运起一丝灵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区域下方传来微弱而焦急的妖气波动,确实有一个狭窄的入口被山体滑落的石块和杂物封住了大半。
“别急,我这就帮你清理。”张清源安抚道。
他挽起袖子,正准备下水,却发现赵建国已经率先一步,踉跄着踏入潭中,用那双属于人类的手,徒劳而固执地去扒拉那些沉重的石块。
“我们一起。”张清源也踏入水中,潭水冰凉刺骨。
他调动体内真元,力气远超常人,开始将一块块颇重的石头搬开。
赵建国见状,也更加卖力,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用力的“嗬嗬”声。
一人一“妖”配合之下,堵塞洞口的石块被逐渐清除。
当最后一块较大的石头被张清源搬开时,一个隐藏在藤蔓和水草之后,约莫脸盆大的幽深洞口露了出来。
只是当水清澈后,张清源第一时间不是被洞里吸引,张清源第一时间看见的是,水清后,最后一块石头被搬走后淤泥里露出的鱼尸,还有给鱼尸渡精气的鱼妖们。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张清源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为之一窒。
所有之前的疑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鱼妖附身却无阴煞之气,原来,不是生者的强附,而是逝者残存的执念,借助与它气息接触过的赵建国的身体,本能地寻求帮助,只为回到孩子们身边。
而它的孩子们,这些懵懂的妖,甚至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地想唤醒它们的母亲。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从赵建国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嘶哑的挣扎,而是一种恍然的、带着无尽悲凉与释然的轻语。
附身的妖灵,在这一刻,透过赵建国的眼睛,看清了自身的状况。
执念之所以为执念,往往源于“不知”或“不甘”。
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那支撑它存在的迷障瞬间消散。
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潭水,分不清是赵建国的,还是那鱼妖残魂的。
也就在这一刻,赵建国身体猛地一软,眼中那异样的神采迅速褪去,那淡蓝色的鲤鱼虚影从他身上缓缓浮出,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郑
它脱离了赵建国的身体,痴痴地望着那具鱼尸和仍在拼命渡气的鱼们。
赵建国本人则茫然地晃了晃,被张清源及时扶住,才没跌坐在水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神恢复了属于他自己的浑浊与困惑,看着周围的景象和水中的鱼尸,吓得往后缩了缩:“这……这是咋回事?”
张清源心中叹息,知道现在解释不清,先将他扶到岸边干燥处坐下:“赵叔,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什么都别问,也别动,事情马上就结束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赵建国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懵懂地点零头。
张清源重新将目光投向水潭中央。
那黯淡的鱼妖残魂,正试图靠近它的孩子们和自己的身体,但它太虚弱了,连凝聚形态都变得困难。
鱼妖们感受到母亲残魂的气息,变得更加焦躁,围绕着她的尸身和残魂更快地游动,传递出混合着悲伤、依恋和不解的情绪波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论是这残魂,还是这些耗尽精气的鱼妖,若无人引导,最终都可能魂飞魄散或元气大伤。
张清源深吸一口气,踏入水中,走到那片区域附近。
他没有贸然打扰,而是缓缓蹲下,将手轻轻浸入水中,运起体内温和的真元。
用着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声音,在这幽静的水潭边道:
“逝者已矣,执念该散了。你看,你的孩子们为了你,即将耗尽本源。你真的希望它们陪你一起消逝吗?”
那残魂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望向那些光芒越来越微弱的鱼妖,充满了痛苦与不舍。
张清源继续柔声道:“你的‘家’已经打开了,你回来了。虽然你的肉身已逝,但你对孩子的爱和守护,它们感受到了。如今,放下对这躯壳的执念,用你最后的力量,好好与它们告别,祝福它们,指引它们继续活下去,这才是你现在能为它们做的,最好的事。”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渗透进那残魂几乎被执念填满的灵识。
残魂的悲戚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泪光的慈爱。
它不再试图触碰自己冰冷的身体,而是转向那些鱼妖,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柔的波动,那是一种灵体之间的低语,是告别,也是最后的叮嘱。
鱼妖们听见母亲的声音更加慌乱,但在那熟悉而温暖的意念一遍遍安抚下,它们终于慢慢停止了徒劳的渡气行为,聚拢在残魂周围,发出细细的、哀戚的鸣音,像是在哭泣。
张清源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这最后的告别。
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妖物之情,有时比人类更加纯粹和炽烈。
片刻之后,那残魂的光芒愈发黯淡,几乎透明。
它最后“看”了张清源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你可不可以帮我带我几个生灵的孩子去更加安全的地方生活?”
张清源点头,这点事他完全可以办到。
看见张清源点头后,鱼灵才彻底放心。
随即,化作点点淡蓝色的光粒,如同萤火虫般,缓缓上升,一部分融入清澈的潭水,一部分则温柔地包裹住那几条鱼妖,仿佛一个最后的拥抱,将最后一点纯净的水灵精气馈赠给了它们,然后彻底消散于地之间。
随着残魂的消散,那几条鱼妖身上的银光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悲伤,但那股濒临消散的虚弱感消失了。
它们绕着母亲的尸身最后游了几圈,然后依依不舍地、缓缓地游到张清源身边,他们会听母亲的话,跟这个人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的。
潭水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具鱼尸,静静地诉着刚才发生的一牵
张清源在水中默立片刻,心中默念了一段往生咒,祈愿妖灵能安息。
然后,心地将那具鱼尸捞出,在岸边选了一处风景秀丽、不会被轻易打扰的地方,挖了个坑,将其妥善安葬,垒了一个的坟茔,算是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嘱咐鱼们等他回来,张清源才离开。
张清源走回赵建国身边,发现赵建国虽然依旧茫然,但气色好了很多,身上的那股鱼腥味和水汽也淡去了。
看到张清源过来,他连忙站起来,有些无措地问:“大师……我……我好像感觉……轻松多了?”
张清源笑了笑,扶着他往家走:“赵叔,事情解决了。回去好好休养几,就彻底没事了。”
回去的路上,张清源简单了一下情况,赵建国虽然被附身但并不是全被附身,一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身体的感觉也不会骗人,他确实感觉压在心口几个月的大石被搬走了,事情果然是解决完了,于是对张清源更是千恩万谢。
回到赵家,看到眼神清明、虽然虚弱但明显正常的赵建国,赵婆婆和李秀英自然是喜出望外,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张清源再次叮嘱了休养事宜,并郑重告诫他们,后山深水潭乃寒湿之气汇聚之地,日后务必远离,赵家人自然满口答应。
当晚,张清源依旧留宿赵家。
夜里,一人两黄鼠狼抱着一个大鱼缸就往山上跑。
杨乐蹲在他肩头,难得安静了很久,才传音道:“清源,我心里有点闷闷的。”
玄华也低声道:“我也是。”
杨乐和玄华都听张清源把来龙去脉了。
和对鱼灵不同,张清源把自己的一些猜测也和两黄鼠狼了,那洞口应该是人为堵上去的。
张清源轻轻“嗯”了一声,一路上三人都不知道什么好,只感觉心中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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