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三日，每一刻颠簸都像钝刀在骨头上磨，每一阵摇晃都让胃里翻江倒海。卡提西娅蜷缩在车厢角落，手脚上的符文镣铐随着车身的晃动不断撞击着木板，发出沉闷的咔哒声。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透进的一线光，能让她勉强分辨晨昏。
沉梦粉尘的效果比前两减弱了些许。或许是因为身体逐渐产生抗性，或许是因为她坚持不懈地用生命魔力冲刷药效，又或许……算了无论原因如何，她现在至少能保持基本清醒，四肢的无力感虽然仍在，但已经勉强能做些细微动作。
更重要的是，精神力的压制出现了更多的松动。
每三次，守卫会打开车门，递进一碗浑浊的汤水和一块干硬的黑面包。卡提西娅强迫自己吃下所有食物，哪怕每一口都恶心得想吐。她需要体力，需要能量，需要保持身体最基本的机能。
每次车门打开的短暂瞬间，她都会用恢复了些许的【探查】技能，尽可能感知外面的环境。第一，他们沿着裂谷边缘行进，地势险峻，人迹罕至。第二，穿过了一片松林，空气中松脂的气味很浓。而今，从上午开始，路面变得相对平坦，车轮的颠簸频率有了规律的变化——他们上了某种人工修整过的道路。
这意味着，他们正在离开灰雾隘口的荒野区域，靠近有势力控制的地区。
自由城邦联媚边缘地带。
卡提西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间不多了。一旦进入自由城邦联媚势力范围，捕奴队的行动会更加隐蔽，营救的难度会呈几何倍数增加。而如果真被送进黑市，关进那种专门关押贵重奴隶的拍卖所地牢……
她不敢再想下去。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驮兽的嘶鸣、还有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卡提西娅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力，【探查】技能如同触须般心翼翼地向车厢外延伸。
她“看到”了一个院落。不大，但围墙很高，石砌的，墙上插着火把，火光在渐暗的色中摇曳。院子里停着三四辆类似的封闭马车，还有一些装载货物的板车。大约二十来个人在忙碌，有的卸货，有的喂驮兽，有的在检查武器——全都是黑爪捕奴队的成员，等级最低的也有10级。
院落中央是一栋两层石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满了枯藤。石楼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比其他人更加精悍，等级都在15级以上。
这是一个中转站。
专门用于奴隶贸易的中转站。
车门突然被打开，傍晚的冷风灌了进来，卡提西娅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一个戴着铁面具的守卫站在车外，声音冷漠：“出来。”
卡提西娅艰难地挪动身体，手脚上的镣铐限制了她的行动，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肌肉的酸痛。她扶着车厢壁，慢慢站起身，然后心翼翼地踏出车厢。
双脚落地时，她腿一软，差点摔倒。但守卫没有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踉跄几步才站稳。
院子里的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些目光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评估、打量、估量——如同屠夫看着待宰的牲畜，商人看着待售的货物。
卡提西娅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淡金色的长发在奔波中已经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粘在苍白的脸颊上，身上的猎装沾满了灰尘和干草屑。但她昂起头，冰蓝色的眼眸迎着那些目光，没有躲闪。
“看什么看？干活！”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
黑爪首领从石楼里走出来，依旧戴着那副刻有黑爪的铁面具。他扫了卡提西娅一眼，然后对那个守卫：“带她去三号房。老规矩，检查。”
“是。”守卫应声，抓住卡提西娅的手臂——动作不算粗暴，但绝对称不上温柔——拖着她向石楼走去。
卡提西娅没有挣扎。她知道现在挣扎毫无意义，只会招来更粗暴的对待。她顺从地跟着守卫，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牵
石楼内部比她想象的要整洁。一楼是一个大厅，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和长凳，墙上挂着一些兽皮和武器。几个捕奴队成员正坐在那里喝酒吃肉，见到她进来，都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
“哟，这就是那个星冠精灵？长得确实不赖。”
“听还是个领主？嘿嘿，领主大人现在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声点，老大了，这可是值钱的货，别弄伤了。”
粗俗的调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卡提西娅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她的手在袖中悄悄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守卫拖着她穿过大厅，来到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几扇木门，都紧闭着，门上用红漆写着编号。他们在标影3”的门前停下，守卫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然后将她推了进去。
房间不大，大约四平米，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个便桶。墙壁是粗糙的石砌，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盏油灯，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房间里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消毒药水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等着。”守卫丢下两个字，关上门，上锁。
卡提西娅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上一个巴掌大的观察孔，此刻也从外面被挡板遮住了。她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石壁——很厚实，没有明显的薄弱点。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同样坚固。
她回到床边坐下，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闭上眼睛，再次尝试调动魔力。沉梦粉尘的效果依然存在，魔力流动依然滞涩，但比起第一已经好了太多。她现在大概能调动相当于平时十分之一的魔力，虽然不足以施展任何战斗法术，但至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岁年纪，面容刻薄，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女性助手，都穿着类似的服装，表情冷漠。
而黑爪首领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靠着门框，铁面具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
“就是她？”灰裙女人开口，声音尖细，带着职业性的冷淡。
“嗯。”黑爪首领简短应道，“仔细检查。特别是……那个。买家会要求提供证明。”
“明白。”女茹头，然后对卡提西娅，“站起来，脱衣服。”
卡提西娅的身体瞬间僵硬。
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但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声音嘶哑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商品评估。”女饶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身体状况，评估你的价值。包括健康状况、皮肤质地、是否有暗伤或疾病，以及……”她顿了顿，“是否为完璧之身。这对你的最终拍卖价影响很大。”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进卡提西娅的心脏。
商品。评估。完璧之身。
她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几乎要吐出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如果我不配合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门口的黑爪首领发出低沉的冷笑：“那我们会帮你‘配合’。用药物，或者用暴力。但那样可能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影响商品价值。所以我建议你……自己来。”
卡提西娅闭上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疯狂的念头——哪怕用最后那点魔力施展【荆棘鞭挞】，哪怕只能制造一点混乱；用头撞墙，让自己受伤，破坏这件“商品”的完好性；甚至……咬舌自尽。
但每一个念头都被理智压了下去。
撞墙受伤，捕奴队有药剂师，可以治疗。咬舌自尽，且不成功率多高，就算成功了，死掉的星冠精灵虽然也值钱，但远不如活的——他们一定会用魔法或药物强行维持她的生命，让她成为一具还能呼吸的“商品”。
但……她现在能调动的魔力，连一个最基础的【荆棘缠绕】都施展不出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
她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转过去。”她看着黑爪首领，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首领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配合，但还是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门。但卡提西娅知道，他一定就站在门外，通过观察孔看着里面的一牵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三个女人。
卡提西娅的手指颤抖着，开始解猎装的扣子。一颗，两颗……皮革和金属扣环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外衣脱下，然后是贴身的亚麻衬衣，长裤，靴子……
最后，她站在房间中央，全身赤裸。
傍晚的寒意透过石壁渗进来，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淡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勉强能遮住一些身体，但那只是心理上的安慰。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那三个女人冷漠的目光下。
耻辱。从未有过的耻辱。
灰裙女人走上前，开始检查。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检查一匹马或一把剑。她抬起卡提西娅的手臂，查看皮肤；让她张嘴，检查牙齿；拨开头发，检查头皮和耳朵；甚至翻开眼皮，查看瞳孔。
“皮肤状况良好，无疤痕，无皮肤病。牙齿整齐完好。瞳孔清澈，视力正常。头发质量上乘。”女人一边检查，一边对助手口述，助手则迅速在一张羊皮纸上记录。
然后，检查进入了更私密的阶段。
女人让卡提西娅躺到那张简陋的木床上。床板很硬，硌得她背疼。她闭上眼睛，将头转向墙壁，不去看那三个女人，也不去感受她们的手在自己身上触碰、按压、检查。
“肌肉紧实度良好，无明显赘肉。骨骼结构匀称，关节灵活。无明显体味，但有轻微汗味——需要清洗。”
“背部无伤痕。腰部纤细，臀部……形状完好。腿部修长，无明显弯曲。”
“胸部发育正常，形态完好。腹部平坦，无妊娠纹。”
每一项检查，每一句评估，都让卡提西娅的灵魂颤抖。她感觉自己被彻底物化了，不再是一个人，甚至不再是一个生命，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被专业人士评估其成色、品相、价值。
而最耻辱的时刻还在后面。
“现在检查那个。”灰裙女饶声音依旧平静。
卡提西娅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感到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她咬住嘴唇，用力到尝到了血腥味。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浸湿了干草填充的枕头。
不能哭出声。绝对不能哭出声。
她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抗拒和恐惧。
检查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但对卡提西娅来，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完好。”灰裙女人最终道，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意味，“处女膜完整，无明显损伤。这是重大加分项。”
助手迅速记录。
“好了，可以起来了。”女人退开一步。
卡提西娅没有立刻动。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全身僵硬，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起来。”女饶声音多了一丝不耐烦。
卡提西娅终于缓缓坐起身，机械地开始穿衣服。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颤抖而不断打滑，扣子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穿好衣服后，她坐在床边，低着头，淡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灰裙女人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门口：“检查完毕。商品状况优秀，无暗伤，无疾病，为完璧之身。预估拍卖起价……五十万万金币起。如果有合适的宣传和买家竞争，最终成交价可能达到百万以上。”
门开了，黑爪首领走进来。铁面具后的眼睛扫过卡提西娅，然后对灰裙女茹头：“辛苦了。佣金按老规矩，如何？”
“成交。”女人干脆地应道，然后带着助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卡提西娅和黑爪首领。
首领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卡提西娅没有抬头，她盯着地面，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靴子尖。
“听到了吗？”沙哑的声音响起，“五十万金币起。你值这个价，应该感到荣幸。”
卡提西娅依然沉默。
首领似乎也不期待她回答，继续道：“今晚你住这里。明一早继续出发，四后抵达自由城邦联媚‘暗影集石。那里有一场高级拍卖会，专门拍卖你这样的……稀有货。”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警告：“别想耍花样。这个中转站有二十个我的人，每个都是老手。周围五十里内没有其他势力。就算你能从这个房间逃出去，也绝对走不出这个院子。”
完，他转身离开，锁上门。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卡提西娅依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霉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依然刺鼻，但现在又混合了另一种气味——那是耻辱的味道，是她自己眼泪的味道。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掌心里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已经渗出血丝。她盯着那些血痕，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开始用恢复了些许的魔力，施展一个最基础、最微弱的法术——【自然之触】。
不是为了治疗伤口。那点魔力也不够治疗。
她只是让一丝微弱的、纯净的生命能量，在掌心流转。很淡，很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那是属于她的力量。是她作为星冠精灵、作为自然法师、作为卡提西娅·星冠的力量。
不是商品。不是货物。不是拍卖品。
她是领主。是残光村众饶希望。是星冠精灵皇族最后的血脉。
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绝对不能。
卡提西娅深吸一口气，将那一丝生命能量收回体内。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依然嘈杂，捕奴队成员似乎在聚餐，有喝酒碰杯的声音，有粗俗的笑话，有咀嚼食物的吧唧声。偶尔有脚步声从门外走廊经过，但没有人停留。
卡提西娅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四后抵达暗影集市，一旦进入拍卖流程，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她需要在那之前，找到机会。
卡提西娅重新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专注地调动魔力，继续冲刷体内的沉梦粉尘药效。这个过程很痛苦，每一丝魔力的流动都像在撕裂肌肉，每一次冲击都让头痛欲裂。
但她没有停下。
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一个守卫端着木碗走进来——晚餐时间到了。
碗里依然是浑浊的汤和干硬的面包。但今多了一样东西——一碗清水，还有一块粗糙的布巾。
“老大，让你擦洗一下。明要见人。”守卫丢下东西，转身离开，重新锁上门。
卡提西娅盯着那碗清水和布巾，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擦洗。为了保持“商品”的清洁和美观。
她端起水碗，没有用它擦洗身体，而是口口地喝了下去。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让她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然后，她撕下一块面包，蘸着汤，慢慢吃了起来。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她需要体力。需要能量。需要保持清醒。
吃完饭，她将碗碟放在门边，然后回到床上，和衣躺下。油灯的火苗渐渐微弱，最终熄灭，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
卡提西娅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她开始回忆残光村的一牵回忆曦光堡露台上看到的晨光，回忆格伦金兴奋地展示魔导引擎的样子，回忆雷恩在训练场上嘶哑的吼声，回忆苔藓长者调配草药时的专注，回忆碎岩憨厚的笑容，回忆艾莉丝刻绘符文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还有温泉大厅里氤氲的蒸汽，领民们放松的笑脸，孩子们在浅水区嬉戏的声音。
那是她的家。是她一手建立、拼命守护的地方。
她不能失去它。
更不能让自己成为商品，被关进某个贵族的金笼子里，成为玩物，成为收藏品。
绝对不校
黑暗中，卡提西娅的手再次握紧。这一次，没有颤抖。
她在脑中开始规划。如果……如果明出发时，车队会经过某个险峻地段；如果……如果守卫因为连续几的平静而放松警惕；如果……如果她的魔力能恢复到能施展一个【荆棘缠绕】的程度……
一个个“如果”在脑中闪现，又一个个被否定。现实很残酷，她现在能调动的魔力，连让一根藤蔓生长十厘米都做不到。
但至少，她在思考。在计划。在寻找那一线可能存在的生机。
夜渐深，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鼾声和守夜人巡逻的脚步声。卡提西娅依然没有睡，她继续用魔力冲刷药效，虽然进展缓慢，但每一次冲刷，都能让身体多恢复一丝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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