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城,柳如烟的寝宫里,那碗加了“解毒丸”的参汤,正冒着袅袅热气。
柳如烟跪在软榻前,双手捧着汤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榻上,皇帝萧景铄歪靠着,眼神涣散,嘴角流着涎水,手里还攥着本《抱朴子》,可书拿倒了。
“陛下……”柳如烟轻声唤道,“该喝参汤了。”
萧景铄茫然转头,看着她手里的碗,忽然咧嘴笑了:“汤……甜吗?”
“甜。”柳如烟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臣妾加了蜂蜜。”
萧景铄张嘴喝了,咂咂嘴,一脸满足:“甜……真甜……比仙丹还甜……”
柳如烟心里一酸。
这碗参汤里,她加了解毒丸——是父亲柳文渊留下的,据能解百毒。她不知道对“登仙散”有没有用,但总要试试。
一勺,两勺,三勺……
碗渐渐见底。
萧景铄喝完后,靠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在打盹。柳如烟紧张地盯着他,心跳如擂鼓。
一炷香后,皇帝忽然浑身一颤!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怪声,双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陛下!”柳如烟吓得魂飞魄散。
萧景铄猛地睁大眼睛,那眼神……竟有一瞬间的清明!
他死死盯着柳如烟,嘴唇颤抖,想什么,可话没出口,就“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血溅在柳如烟裙摆上,腥臭扑鼻。
紧接着,皇帝眼睛一翻,瘫在榻上,不动了。
“陛下!陛下!”柳如烟扑上去,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浑身发抖,想喊太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喊。
喊了,许敬亭就会知道她给皇帝下了解毒丸。到时候,不止她死,整个柳家都会陪葬。
正绝望时,寝宫门突然被推开了。
许敬亭站在门口,紫金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他看了眼榻上昏迷的皇帝,又看了眼柳如烟裙摆上的黑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柳才人,”他缓缓走进来,声音阴柔得像毒蛇滑过枯草,“陛下……这是怎么了?”
柳如烟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声音发颤:“陛、陛下方才心口疼,然后就……就吐了血……”
“心口疼?”许敬亭走到榻边,伸手探了探皇帝的脉搏,眉头微皱,“陛下服仙丹期间,最忌心绪波动。柳才人,你方才……跟陛下了什么?”
“臣妾……臣妾什么也没……”柳如烟浑身发冷。
许敬亭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罢了。想必是仙丹药力过猛,陛下有些受不住。咱家这就去请太医。”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柳如烟一眼:“对了,柳才人,你父亲柳侍郎……已经出城了吧?”
柳如烟浑身一僵。
“北境路远,寒地冻,柳侍郎年事已高,这一路……可要当心身子。”许敬亭完,拂袖而去。
柳如烟瘫坐在地上,看着榻上昏迷的皇帝,又看看门口许敬亭消失的方向,忽然捂住嘴,无声地哭起来。
她知道,父亲这一去……凶多吉少了。
而此刻,幽州城南,望江楼。
这座临江而建的三层木楼,今夜灯火通明。不是做生意——三大世家包了整座楼,从掌柜到伙计全换成了自家心腹,楼外百步内,五百私兵持械巡逻,连只野猫都溜不进来。
三楼雅间里,炭火烧得正旺。
赵元奎、王崇山、孙延年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摆着苞精致菜,一壶温好的花雕酒,可谁也没动筷子。他们在等人。
等萧景琰。
子时已过一刻,人还没来。
“这老狗……该不会耍咱们吧?”王崇山皱眉。
“他敢?”孙延年冷笑,“现在幽州城里,他能依仗的,除了咱们三家,还有谁?那些残兵败将?还是城外那些北漠蛮子?”
正着,楼梯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的人走进来。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正是萧景琰。
三日不见,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脸上那道疤显得更加狰狞。可眼神依旧锐利,像淬过火的刀子。
“三位,久等了。”萧景琰在空位上坐下,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废话不多——秃发浑的两万铁骑,明日就能到漳州城下。李破重伤,漳州军死伤过半,现在是夺回幽州、乃至整个北境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看向三人:“本王需要你们出兵——三家私兵加起来,至少八千。再加上本王还能调动的五千残部,一共一万三千人。等秃发浑攻破漳州,咱们就从背后捅他一刀,吞了他的两万铁骑。然后……”
他眼中闪过狠色:“挥师南下,夺回漳州,灭了李破。到时候,北境就是咱们的。本王承诺——三家可并称‘北境三公’,永镇幽州,世袭罔替。”
赵元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王爷,许公公那边……可是开出了同样的价码。”
萧景琰瞳孔一缩:“许敬亭?”
“对。”赵元奎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推到萧景琰面前,“许公公,只要献上王爷的人头,幽州就可自立,三家……可封侯。”
雅间里瞬间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
萧景琰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好……好啊……许敬亭这老阉狗,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抬起头,眼中血光弥漫:“那三位……打算选哪边?”
赵元奎没话,只是拿起酒壶,又给萧景琰倒了杯酒。
王崇山和孙延年对视一眼,也举起了酒杯。
三人齐声道:
“自然是选……能赢的那边。”
萧景琰盯着他们,看了很久,终于也举起酒杯:
“那本王……就让三位看看,什么疆能赢’。”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
酒液晃荡,映着跳动的烛火。
而此刻,漳州城头,夏侯琢正盯着远方雪原上越来越近的火把长龙,嘶声吼道:
“敌军来了——!”
“至少五千人!是秃发浑的先头部队!”
城墙上,所有还能动的人——九十七个伤兵,三十多个百姓青壮,还有苏文清、夏侯岚、夏侯琢姐弟——全都握紧了兵器。
瓮城里,昏睡中的李破忽然睁开眼睛。
他听见了战鼓声。
也听见了怀里玉坠疯狂的嗡鸣。
像在嘶吼,像在催促。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守在一旁的苏文清:
“刀……我的刀呢?”
苏文清红着眼眶,把破军刀递给他。
李破握紧刀,撑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
每一步都疼得钻心。
可他站直了。
望着城头方向,眼中火光重燃:
“走。”
“上城。”
“老子倒要看看……”
“谁敢动老子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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