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初春的气息尚未完全驱散冬日的寒意,枝头残雪未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宫中为筹备大公主沈景妍的及笄礼,已开始忙碌,而在此之前,一桩更为紧要的事情,便在陈月仪的操持下,悄然进歇—那便是为沈景妍相看驸马。
地点并未选在拘谨的宫内,而是定在了皇家西苑的梅林。
此时红梅、白梅正值盛放,暗香浮动,雪映芳菲,景致极佳,且环境相对开阔又私密,正适合这般不宜声张的相看。
这一日,气晴好,虽无暖意,但阳光明媚。
陈月仪特意吩咐备了暖轿,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到了西苑一处临水而建、视野开阔的暖阁。
暖阁四周早已用厚厚的锦幔围挡,内里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又巧妙地留出了面向梅林的轩窗,以轻纱遮掩,从内可观外景,从外却难窥内里情形。
陈月仪先一步到达暖阁。
她穿着一身杏红色缠枝牡丹纹缂丝对襟宫装,外罩一件紫貂毛的披风,披风边缘的紫貂毛衬得她面容愈发莹润贵气。发髻梳的是牡丹头,戴着一套赤金点翠头面,正中一支衔珠凤钗,凤口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端庄华美,气度成。
她刚落座不久,便听得宫人通传,大公主到了。
暖阁的锦帘被宫女掀起,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在嬷嬷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大公主沈景妍。
只见她年方十四,身量已然长成,亭亭玉立。
因是冬日,她穿着一身蜜合色绣折枝玉兰的织锦缎袄裙,衣领和袖口都镶着一圈柔软洁白的狐毛,既保暖,又衬得她脖颈修长,面容巧。
那蜜合色极其清雅,与她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袄裙上的玉兰花纹用银线勾勒,行走间暗纹流动,低调而精致。
外罩一件月白色银狐皮里子的鹤氅,鹤氅长度及踝,面料是泛着珍珠光泽的软缎,这一身虽不及皇后服饰华贵耀眼,但用料考究,配色清雅,处处透着皇家的尊贵与少女的柔美。
她的头发乌黑如云,梳成了时下流行的垂鬟分肖髻,并未佩戴过多钗环,只簪了一支赤金嵌粉碧玺的蝴蝶簪子,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微微颤动,栩栩如生。耳边坠着一对巧的珍珠耳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再细看她的容貌,肌肤白皙细腻,因暖阁内温热和些许紧张,双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如同初绽的桃花。
眉眼生得极好,眉毛弯弯如远山含黛,一双眸子是清澈的杏眼,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生的忧郁和谨慎,看人时总是先微微垂下眼睑,带着几分心翼翼。鼻梁挺秀,唇瓣是自然的樱粉色,此刻正微微抿着,显露出内心的些许不安。
她继承了沈彦之的清俊轮廓,又融合了废后王氏的柔媚,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我见犹怜的沉静之美。
只是这份美丽,因她特殊的身世和成长环境,被轻愁笼罩着,如同笼罩在江南烟雨中的山水,美则美矣,却总隔着一层朦胧。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沈景妍走到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下礼去,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与疏离。
陈月仪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虚扶了一下:“快起来,到母后身边坐。今日冷,路上可受了寒气?”
她语气亲切自然,仿佛只是一位关心女儿的寻常母亲。
“谢母后关怀,轿中暖和,儿臣不冷。”
沈景妍依言在陈月仪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姿态优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显得十分恭顺。
陈月仪打量着她,心中也不由暗赞一声好样貌。
这沈景妍,倒是生了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性子也还算沉静安分。她拉过沈景妍的手,触手微凉,便对身旁的宫女道:“去把本宫那个紫铜手炉拿来,给公主暖暖手。”
宫女应声而去。沈景妍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劳烦母后,儿臣不冷。”
“女孩子家,身子要紧,莫要着了凉。
”陈月仪拍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今日叫你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何事。不必紧张,只是让你远远瞧上一眼,若觉得不合眼缘,或是性子不喜,只管与母后,万事有母后与你父皇为你做主。”
她这话得极为体贴,既点明了目的,又给了公主选择和退路,充分显示了她作为嫡母的“宽容”与“关怀”。
沈景妍闻言,耳根微微泛红,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些:“儿臣……但凭父皇和母后做主。”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婚姻大事,能由皇后亲自出面相看,已是莫大的体面,哪里还敢有什么挑剔。
陈月仪知她拘谨,也不再多,只吩咐宫人将备好的茶点送上。那茶是暖胃的红枣桂圆茶,点心也是精致巧,易于入口。
不多时,暖阁外,梅林径上,便出现了几道身影。由内侍引着,正是光禄寺少卿及其夫人,还有他们那位年方十五、擅书画的幼子李洲。
隔着轻纱,影影绰绰,能看到那少年身形清瘦,穿着青色的儒衫,举止似乎颇为文雅。
陈月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景妍的反应。
只见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飞快地瞥向窗外,又迅速垂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脸颊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一些。
“那是光禄寺李少卿家的公子,听闻画得一手好丹青,性子也温和。”
陈月仪状似无意地轻声介绍了一句。
沈景妍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暖阁内安静下来,只余茶香袅袅。
陈月仪并不急于询问她的意见,只是悠闲地品着茶,偶尔几句梅花的趣事,缓解气氛。她知道,对于沈景妍这样敏感又被迫早熟的少女,过多的追问反而会让她更加封闭内心。
相看的过程并未持续太久,李家人行礼后便告退了。接着,又按照安排,翰林院周学士家的子弟也在梅林径上走了一遭。
整个过程,沈景妍都表现得异常安静,除了最初的那一瞥,并未再多看窗外,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杯中晃动的茶水,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她的东西。
待人都离开后,陈月仪才放下茶盏,温和地问道:“景妍,你觉得如何?若都没有眼缘也无妨,母后再为你留意其他人家。”
沈景妍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有羞涩,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惶恐。她沉默了片刻,才细声细气地道:“母后为儿臣费心了……两位公子……都是极好的。儿臣……儿臣听凭父皇母后定夺。”
她将选择权又恭敬地推了回来。
陈月仪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了然。
这孩子,早已习惯了不争不抢,听从安排。
也罢,只要她安分,自己自然会为她挑一个稳妥的归宿,保她一生富贵安稳,这便足够了。
“既然如此,母后与你父皇会仔细斟酌。”
陈月仪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出来久了,回去吧。及笄礼的事宜,自有内务府操办,你若有任何需要,或是想添置什么,只管派人来告诉本宫。”
“是,谢母后。”
沈景妍再次起身行礼,姿态柔顺。
陈月仪看着她披上鹤氅,在嬷嬷的陪同下离去那纤细而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暖阁门口。
阳光透过纱窗,映照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清雅的淡香。
陈月仪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绚烂的梅林,目光沉静。
她已尽到琳母的责任,给予了沈景妍应有的体面和选择的机会。
至于那孩子内心深处真正所想,并不在她必须关心的范畴之内。
在这深宫之中,能保她平安顺遂,便是最大的仁慈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吩咐摆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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