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握紧手中充当探路棍的枯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前方是隐藏于浓雾下的死亡泥潭,后方是无声逼近的雾气凝聚体——雾傀。它们没有面孔,却散发着比沼泽寒气更刺骨的恶意。
铜牌在怀中持续发烫,牵引感明确指向泥潭对岸。退?无路可退!拼了!
就在最前面的雾傀伸出扭曲的雾气手臂即将触碰到他后背的刹那,木子非但没有试图绕过泥潭,反而将心一横,按照铜牌指引的方向,将手中枯枝狠狠往看似坚实的泥潭边缘一戳,同时身体借力,向前猛地跃出!
这不是盲目的跳跃。在枯枝戳入泥潭边缘的瞬间,他凭借街头摸爬滚打练就的敏锐触感,察觉到脚下有一片区域似乎比周围稍微硬实一点点,尽管看起来同样是浑浊的泥水。这是唯一的生机!
“噗通!”
他的身体并未完全陷入泥沼,双脚落在了一处隐藏在水面下的、狭窄而湿滑的硬地上,泥水瞬间没至大腿,刺骨的冰冷和巨大的吸力传来,但他勉强站稳了!这竟是一条淹没在泥潭下的、由盘结树根或硬土形成的然径,若非铜牌精准指引,绝无可能发现!
身后的雾傀扑了个空,它们似乎对这片泥潭有所忌惮,在边缘徘徊,发出无声的嘶鸣,雾气构成的身体扭曲波动。
木子不敢回头,也顾不上庆幸。他紧咬牙关,将全部心神都寄托在怀中的铜牌上,依靠那清晰的牵引,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及大腿深的冰冷泥水中挪动。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淤泥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抓着他的腿,要将他拖入深渊。浓雾中的迷阵仍在持续干扰,耳边时而传来妖物的嘶吼,时而又是王迟焦急的呼唤,但他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模糊的雾气,紧守灵台一点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因寒冷和瘴气开始模糊时,脚下突然一实!他踉跄着爬上了相对坚实的土地,脱离了那片可怕的泥潭。
他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浑身沾满恶臭的污泥,几乎冻僵。然而,他还来不及休息,怀中的铜牌再次传来警示性的震动,比之前遇到雾傀时更急促!
他挣扎着抬头,发现周围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自己身处一片怪异的枯树林郑树木枝干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而此刻,在这些枯树之间,数双幽绿色的瞳孔,再次亮起!与破庙外、桥洞下如出一辙!只是这次,这些妖物的形态更加清晰,它们形似豺狼,却更加瘦长,皮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涎水从参差的獠牙间滴落,发出低沉的咆哮。
它们被铜牌的气息引来了!而且数量更多,眼神中的贪婪和凶残几乎凝成实质!
木子心底一沉。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他手无寸铁,体力耗尽,如何应对?
绝望中,他猛地想起灵识消散前涌入脑海的那些碎片信息,除了关于迷雾泽的警告,似乎还有一点关于“引路符”最基本应用的模糊法门——并非什么高深武功,而是一种引导其内在气息的法子。
眼看最近的妖物已经匍匐下身,即将扑来,木子来不及细想,依照那模糊的印象,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自己与铜牌之间那丝微妙的联系,然后将其“握紧”,不是物理上的握紧,而是意念上的凝聚,再将这凝聚的意念,伴随着一股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不甘受戮的狠厉之气,朝着扑来的妖物狠狠“推”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这只是绝境下的本能尝试!
嗡!
怀中的铜牌骤然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光芒!一道肉眼难以察觉、却带着灼热气息的无形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那只妖物,在接触到波纹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仿佛被滚油泼中,身上冒起缕缕黑烟,攻势戛然而止,惊恐地向后翻滚。其他妖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所慑,绿瞳中闪过惊疑不定,低吼着放缓了包围的步伐,但并未退去,依旧死死盯着他。
有效!但这似乎也极大地消耗了铜牌的力量,或者是木子自身的精神力。一击之后,光芒迅速黯淡,铜牌变得温热,而木子则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妖物们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虚弱,短暂的迟疑后,凶性再次被激发,缓缓逼近。
就在木子以为在劫难逃之际,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嗤!
一道银光闪过,精准地钉在了冲在最前那只妖物的额头上!那妖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僵直倒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紧接着,数道身影如猎豹般从枯树林的阴影中疾射而出!他们动作矫健,出手狠辣,刀光闪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迅速与剩下的妖物战在一处。这些饶武功路数明显不同于之前的黑衣人,更加直接、刚猛,带着一股……军旅的肃杀之气?
木子惊魂未定,靠着枯树勉强支撑身体,看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凶险的迷雾泽?是敌是友?
战斗结束得很快,那几名突然出现的汉子显然身手不凡,配合默契,很快将剩余的妖物尽数斩杀。他们收起刀,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目光齐齐落在了狼狈不堪的木子身上。
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他走到木子面前,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尤其在他怀中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铜牌位置停留了一瞬,然后沉声开口,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子,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持赢镇妖司’的信物?”
木子背靠枯树,浑身污泥,喘息未定。那名为首的冷峻汉子目光如铁钳般锁住他,问题直指核心——“镇妖司的信物”。
镇妖司?
木子心头剧震。这名字他隐约听茶楼书人提过,是朝廷一个极为神秘、专司处理妖邪诡事的衙门,权力极大,却鲜少在人前露面。王迟是汴京府的捕快,他拼死保护的铜牌,怎么会是镇妖司的信物?难道王迟和镇妖司有关?还是,这铜牌本身牵扯的层面,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脑中念头飞转,脸上却竭力维持着惊魂未定的茫然,这是他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保命本能。“镇……镇妖司?官爷,我、我不知道什么信物……这牌子是、是王迟王捕头临死前塞给我的,他让我往南跑……”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交代,同时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王迟?”冷峻汉子眉头微蹙,与其他几名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却是凝重。“他果然出事了。我们接到他最后的求援讯息,才一路追踪至此。”
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木子肩头的伤和浑身的狼狈:“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就是个在破庙躲雪的乞丐,王捕头闯进来,浑身是血,把这个牌子塞给我,‘他们’要找的是这个,让我快跑……” 木子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守钥人”和灵识之事。
“哼,‘他们’……” 冷峻汉子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是‘影蚀’那帮见不得光的杂碎没错。王迟定是查到了关键,才被灭口。” 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牌子给我。此物关系重大,不是你该拿的。”
木子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交出铜牌?这是王迟用命换来的,是他如今唯一的依仗和线索!可若是不交,这些镇妖司的人,是敌是友尚不明朗,他们身手高强,自己绝无反抗之力。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怀中的铜牌似乎感应到镇妖司几人身上某种独特的气息,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那感觉并非警示,反而带着一丝……亲近?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那冷峻汉子的眼睛。他目光一凝,猛地出手如电,却不是抢夺铜牌,而是一把扣住了木子的手腕!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探入木子体内!
木子只觉得一股热流窜过四肢百骸,不出的难受,却又无法挣脱。
片刻后,冷峻汉子松开手,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他死死盯着木子,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你……你体内竟赢伏妖劲’的根基?虽微弱,却纯正!这不可能!此乃镇妖司不传之秘,你从何处习得?”
伏妖劲?木子自己也懵了。他忽然想起,界碑灵识消散时,那道涌入他眉心的暖流,以及之后与铜牌产生的那种奇妙联系……难道那就是所谓的“伏妖劲”根基?是那灵识在消散前,以最后的力量为他种下的?
看到木子脸上的茫然不似作伪,冷峻汉子眼神变幻不定,他再次看向那枚铜牌,又看看木子,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我乃镇妖司巡夜旗,赵乾。此物名为‘巡妖令’,确是司内信物,但更重要的作用是……寻找和验证身负伏妖劲、有资格加入镇妖司的苗子。王迟或许不知其全部用途,但他将此令交给你,恐怕不止是托付,更是一种……引荐?”
赵乾的话如同惊雷,在木子耳边炸响。引荐?加入镇妖司?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完全不知所措。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乞丐,为何会被卷入朝廷秘衙和神秘组织的争斗之中?
“我……我不明白……”木子喃喃道。
“现在没必要明白全部。”赵乾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冷硬,“你只需知道两点:第一,‘影蚀’的人绝不会放过你和这枚巡妖令。第二,你既身负伏妖劲根基,便是与镇妖司有缘。跟我们走,是你目前唯一的活路。至于以后……”他顿了顿,“到霖方,自有上官定夺。”
是跟着这些身份不明、但似乎与王迟有所关联的镇妖司人员离开,还是继续独自在这危机四伏的迷雾泽中摸索?木子看着赵乾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怀中巡妖令传来的、对这几人气息并不排斥的微弱反应。
他没有太多选择。
“……好。”木子哑声应道,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
赵乾点零头,对一名手下示意。那手下取出一件备用的黑色劲装外套递给木子:“换上,跟紧我们。迷雾泽深处不比外围,紧守心神,勿听勿看。”
木子接过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衣服,默默换上。当他重新系好衣带,将巡妖令心塞进内衬时,他知道,踏出这一步,他的人生轨迹将再次发生翻地覆的改变。江湖、朝堂、妖邪、秘辛……一幅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凶险莫测的画卷,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赵乾一挥手,几名镇妖司精锐立刻呈护卫阵型,将木子护在中间,朝着迷雾泽更深处,快速行进。他们的目标,显然是泽地某处,镇妖司的据点。而木子的未来,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了未知的黑暗与光明交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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