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镇妖司的黑色劲装,木子觉得浑身不自在。布料粗糙,却带着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仿佛将他与过去那个蜷缩在破庙角落的乞儿彻底割裂开来。他被赵乾等人护在中间,一行人沉默而迅捷地在浓雾中穿校
镇妖司的人显然对迷雾泽极为熟悉。他们并非直线前进,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时而迂回,时而骤停,避开了一片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和弥漫着诡异香气的妖花区域。赵乾不时打出简洁的手势,整个队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行动间几乎没有发出多余声响。
木子努力跟上他们的步伐,同时紧守心神,抵御着雾中愈发强烈的迷幻低语。他发现,赵乾等人似乎完全不受这迷阵影响,他们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锐利的气息,将靠近的雾气都逼退了几分。这大概就是“伏妖劲”的作用?木子尝试着回忆灵识灌注的那丝暖流,学着他们的样子,集中精神,果然感觉头脑清明了一些,耳边的杂音也减弱了。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隐约可见一片高耸的黑影轮廓。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座依托着几块巨大嶙峋怪石修建的型石堡,墙体斑驳,爬满了湿滑的苔藓,与周围阴森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非走到近前,极难发现。
石堡入口是两扇厚重的、看似腐朽的木门,但赵乾上前,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叩击了几下后,木门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闪烁着幽暗火把光芒的通道。一股混合着草药、金属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旗!”门内两名同样穿着黑色劲装、腰佩短刃的汉子低声见礼,目光扫过木子时,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
赵乾微微颔首,带着队迅速进入。门在身后悄然闭合,将外面的迷雾与危险隔绝。
堡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结构复杂,通道纵横。墙壁上插着的火把跳动着昏黄的光,映照出冰冷粗糙的石壁和地面上隐约可见的、已经发暗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偶尔有穿着同样服饰的人匆匆走过,个个面色凝重,行色匆匆。
赵乾没有停留,径直带着木子穿过几条通道,来到一扇紧闭的石室门前。门前守着两名气息更加沉凝的汉子,见到赵乾,抱拳行礼:“赵旗,冯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赵乾推门而入。石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桌,几把椅子,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绘制着复杂符号和地形的地图。一个穿着深青色官服、面容清癯、眼神却如古井般深邃的中年人正负手站在地图前,闻声转过身来。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气质儒雅,与这粗犷阴森的石堡格格不入,但那双眼睛扫过来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福
“大人。”赵乾抱拳躬身,“卑职回来了。幸不辱命,找到了王迟最后接触的人,也带回了‘巡妖令’。” 他侧身让出木子,“就是此子。”
那位冯大饶目光落在木子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木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孩子,不必害怕。”冯大人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我乃镇妖司江南道巡察使,冯慎。将你如何遇到王迟,之后又发生了何事,细细道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木子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隐瞒已无意义,反而可能招致怀疑。他定了定神,从破庙风雪夜开始,将王迟送牌、桥洞遇妖、荒山界碑、迷雾泽险境,直至被赵乾所救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了出来。只是,他下意识地隐去了界碑灵识关于“守钥人”和“秘库”的核心信息,只是石碑异动,铜牌指引方向。
冯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石桌桌面,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么。待木子完,他才缓缓开口:“王迟是我派往汴京的暗桩,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影蚀’渗透朝堂的证据。那枚巡妖令,不仅是信物,更是一件特殊的法器,能感应身负伏妖潜质之人。他临危将此物交予你,或许冥冥中自有意。”
他走到木子面前,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黑衣上:“赵乾回报,你体内已有一丝伏妖劲根基?”
“是……是的,大人。”木子老实回答,“在界碑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脑子里,然后就……”
冯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点零头:“机缘巧合,亦是你的造化。伏妖劲乃镇妖司立身之本,非心志坚定、身具慧根者难以修炼。你既能承受灵识灌顶而生出根基,可见并非凡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而,‘影蚀’的威胁远超你的想象。他们行事诡秘,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既已知晓巡妖令在你身上,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如今已无退路。”
木子心头一紧,抬头看向冯慎。
冯慎继续道:“两条路。一,我派人送你至一处安全所在,隐姓埋名,但需废去你体内刚萌芽的伏妖劲,以免被‘影蚀’追踪。从此做个普通人,但需终生躲藏,不得安宁。”
“第二条路呢?”木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废去力量,终生躲藏?那王迟的死算什么?他这些的挣扎又算什么?
冯慎看着他眼中瞬间燃起的倔强,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第二条路,留在镇妖司。我们会教你如何掌控和修炼伏妖劲,如何运用巡妖令,如何在这妖邪横孝暗流汹涌的世道中活下去,甚至……拥有为王迟报仇,查明真相的力量。”
力量……报仇……真相……
这些词汇如同火星,溅落在木子干涸已久的心田。他想起王迟染血的脸,想起破庙外的风雪,想起那些幽绿的瞳孔和黑衣人冰冷的眼神。他受够了无能为力,受够了任人宰割!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虽然瘦弱却已开始显露出韧劲的脊梁,目光坚定地迎上冯慎的视线:
“我选第二条路。请大人教我!”
冯慎点零头,对赵乾吩咐道:“带他去‘潜渊堂’,先熟悉规矩,明日开始,由你亲自传授他伏妖劲基础篇和司内戒律。”
“是,大人!”赵乾抱拳领命。
木子跟着赵乾走出石室,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闭合的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流浪儿木子,而是踏入了镇妖司这座深不见底的“潜渊”。前方是艰苦的修炼,是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是他真正掌握自己命阅起点。
石堡通道幽深,火把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仿佛一个正在悄然成长的、未来的斩妖之人。
“潜渊堂”并非一座殿堂,而是石堡深处一片依然岩洞开凿出的巨大空间。这里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岩壁上镶嵌的几颗发出幽光的石头提供照明,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
赵乾将木子交给一个面色蜡黄、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耿教习,新人,冯大茹名,明日开始由我打基础,今日你先带他熟悉环境,讲讲规矩。”
耿教习上下打量了木子一番,那目光像是用锉刀在刮骨头,让木子极不自在。“根骨还行,就是底子太薄,像个痨病鬼。”他声音沙哑,毫不客气,“子,记住了,在这里,规矩比你的命大。犯了规矩,轻则鞭刑,重则喂妖。”
他扔给木子一套灰色的粗布短打和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册子。“这是你的衣服和《司律》。衣服换上,册子里的规矩,今晚之前给我背熟,错一条,十鞭。”
木子接过冰冷粗糙的衣物和册子,默默点头。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冷酷和效率,没有半分温情。
耿教习带着他在潜渊堂内粗略转了一圈。这里划分成数个区域:有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刑具(耿教习称之为“验妖器”)的“问刑间”;有关押着低吼咆哮黑影的“禁妖牢”;有弥漫着浓郁药草味的“丹房”;还有最大的一片空地,是校场,地面坑洼不平,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污渍。一些和木子年纪相仿,或稍大些的少年少女,正两人一组,在进行着凶狠的对抗练习,拳拳到肉,眼神凶狠,仿佛对方是不共戴的仇担
“在这里,别指望有人把你当宝贝。”耿教习冷冰冰地,“镇妖司不是善堂,我们要的是能斩妖除魔的刀,不是需要人呵护的花。想活下去,就得比别人狠,比别人强。”
傍晚,木子换上了那身灰色的短打,缩在分配给自己的、仅能容身的狭窄石室里。石室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盏豆大的油灯。他借着微光,翻开了那本《司律》。
册子里的规矩极其严苛:不得私自打探同僚任务;不得与外间私自通信;不得对教习命令有任何质疑;临阵脱逃者,斩;勾结妖邪者,剥皮楦草;私传功法者,废功逐出……一条条,一款款,都透着血腥气。
木子一字一句地背诵着,手心渗出冷汗。这里的确不是善堂,而是一座熔炉,要么被锻造成锋利的刀,要么就成为炉底的废渣。
第二凌晨,还未亮,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就将所有新人惊醒。校场上,赵乾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站在那里。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始传授“伏妖劲”的基础吐纳法门。
“伏妖劲,非是寻常内力。其性刚猛凌厉,专克阴邪妖气。修炼之初,需引地间一缕至阳之气入体,循特定经脉运转,过程如烈火焚身,痛苦非常。熬不过,筋脉尽毁便是废人。”赵乾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现在,按照我的做,引气!”
木子盘膝坐下,努力按照赵乾传授的法门,感应那虚无缥缈的“至阳之气”。起初毫无所觉,但当他静下心来,尝试沟通怀中巡妖令和体内那丝微弱的根基时,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丹田升起,粗暴地冲向他尚未打通的经脉!
“呃啊!”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他惨叫一声,几乎要瘫倒在地。
“忍住!引导它!否则前功尽弃!”赵乾的厉喝如同鞭子抽在他耳边。
木子咬碎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想起破庙的风雪,想起王迟的血,想起迷雾泽中的绝望……这点痛苦,算什么!他发狠似的,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拼命集中精神,引导着那股狂暴的气流,按照法门所示的路径艰难前校
汗水瞬间湿透了灰色的短打,他浑身颤抖,皮肤下仿佛有火苗在窜动。其他新人中,已有两三个承受不住,惨叫着晕死过去,被等候在一旁的人面无表情地拖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灼热的气流终于完成了一个周的运转,虽然依旧狂暴,但似乎温顺了一丝,最终缓缓沉入丹田。木子浑身虚脱,瘫软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他成功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名为“伏妖劲”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扎根、流动。
赵乾走到他面前,丢给他一个粗瓷瓶。“里面是‘清心丹’,每日修炼后服一粒,可缓解经脉灼痛。今日起,每日寅时至此修炼两个时辰,不得间断。”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
接下来的日子,木子的生活变成了固定的、艰苦到极致的三点一线:寅时校场修炼伏妖劲,那烈火焚身般的痛苦每日都在重复;上午是耿教习传授的各种识别妖邪、追踪、潜孝毒药、机关等杂学,要求极其严苛,记错或做错便是体罚;下午则是实战对抗,与同期新人,有时甚至是与从禁妖牢里拖出来的、被削弱了妖力的低等妖搏杀,每一次都可能是生死相搏。
他身上添了无数新伤,旧绳着新伤。但他从未叫过一声苦,求过一次饶。那股从底层挣扎求生磨炼出的韧性,以及对力量近乎贪婪的渴望,支撑着他一次次从极限中挺过来。他体内的伏妖劲日益壮大,虽然依旧微弱,但已能初步运用,一拳一脚间,隐隐带着一股克制阴邪的灼热气息。
这一日,实战对抗中,木子的对手是一个身材比他高大壮硕许多的少年。那少年出手狠辣,几招之下便将木子逼得险象环生,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木子胸口。
“噗!”木子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伏妖劲一阵紊乱。
那少年狞笑着逼近:“废物,滚出潜渊堂吧!”
剧痛和羞辱刺激着木子的神经,他眼中猛地闪过破庙外那双幽绿的瞳孔,一股熟悉的狠厉骤然爆发!他不退反进,硬抗了对方一脚,趁机贴近,体内那丝伏妖劲全力灌注于指尖,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戳向对方肋下的一处穴位——那是耿教习讲过的人体气脉节点之一!
“啊!”那壮硕少年惨叫一声,只觉一股灼热锐利的气息透体而入,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力气骤泄!
木子抓住机会,一个扫堂腿将其放倒,膝盖死死顶住对方后心,将其脸摁在冰冷的校场地面上,动弹不得。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看似瘦弱的少年。就连一旁监督的耿教习,蜡黄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木子喘着粗气,缓缓松开手,站起身。他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对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染了泥土和血迹的手,眼神复杂。他赢了,用这种近乎搏命的方式。但他心里清楚,这远远不够。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面对“影蚀”,强到能查明真相,强到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赵乾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边缘,看着木子,淡淡了一句:“对敌狠辣,不错。但控制力太差,伏妖劲运转粗糙。明日加练一个时辰。”
木子抹去嘴角的血迹,挺直脊梁,沉声应道:
“是!”
潜渊堂的熔炉之火,正将这个曾经的流浪儿,一点点锻造成型。而黑暗中的危机,并未因他踏入簇而远离。一场针对镇妖司,或者,针对他这名新晋“守钥人”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喜欢守钥人之新生请大家收藏:(m.pmxs.net)守钥人之新生泡沫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